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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已黑了大半,而身上厚實的道袍也已浸滿了雪水,又是冷硬,又是腫重。洛千站起身,抖了抖“紅塵”上的積雪,看了一眼隔壁漆黑的茅舍,沉默地走回了屋。白色的道靴踩在白色的雪上,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踩雪聲,為這個晚上平添了幾抹難言的寂寥之意。石桌上劍刻的棋盤重新被落雪覆滿,而烏木的瑤琴,仿佛再也沒了那枝合奏的雪笛……鏡中之花,水中之月,弦斷,有誰聽?*裴少卿的山下俗事,一拖,便拖了許久。只因為待他剛處理好萬花谷的事情的時候,唐無亦便突然出現,說著決意用藥物封住自己的記憶,去一個鄉野農村,過遠離世俗的日子,來托他照顧唐無情。裴少卿勸了許久,甚至搬出了唐無情想來絆住他,最后卻被唐無亦一句“我對不起你們,但是我真的累了”給徹底堵了回去。沒過幾日,唐無情便按時來他這里拔毒。裴少卿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畢竟在他十二歲那年,唐無亦離開他的時候,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如今又何苦再說這些呢?在唐無情走了不久之后,裴少卿便迷上了釀酒。或者說是……喝酒。自那日以后,他一天之內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醉著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時間,便拿去釀新的酒。唐無亦累了,其實他也累了。在這個早已沒有了追求的世界里,他僅僅只有那兩個朋友。如今,唐無亦這一走,也許便是永訣,又如何不讓他難過,不讓他悲傷呢?無奈紅塵多煩苦,唯有一醉解千愁。所以當裴少卿拎著新制的青梅酒再登華山的時候,已是整整半年以后。洛千還是那副模樣,整日抱劍觀雪,也不知到底是在悟道,還是在發呆。不過幸好的是……他去了紅塵一趟,染了一身風塵,這里卻還能依稀如昨。“新釀的梅子酒,還有長安太白居的醬牛rou和茴香豆,如何?”裴少卿朝洛千揚了揚手中的東西,看著他依舊如之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不禁笑道,“道長,不過半面未見,便不記得裴某了?”“……”洛千抱著劍站起來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為何還回來?”“俗事解決了……”裴少卿微微垂下了眼,似是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便念著還是這里好……”洛千皺了皺眉,沒有答話,卻反而見裴少卿微笑了一聲道:“這半年間,道長可有入過我的屋子?”“……未曾。”洛千沉默地轉身回屋,直到推門之前,才輕聲答了一句。“那看來是要落滿灰咯……真是麻煩……”嘆著氣回屋的裴少卿,沒看到洛千握著劍的手,微微地顫了一下。月明星稀。皎月印著白雪,將天地照得一片通明。酒是好酒,人也是妙人,只是這妙人的酒量卻……不敢恭維。裴少卿看著僅是喝了兩杯很淡的梅子酒,便有些發暈的洛千,一時心中竟充滿了莫名的負罪感。只因為他沒想到,洛千不止沒下過山,竟然連酒也從未碰過。“外面冷,我們回屋。”屋外風寒露重,裴少卿生怕洛千這被酒熏出了汗的身子,被風一吹,會生了風寒,連忙拉著他回屋,卻不知反被有些暈乎的洛千拖住了腳步,任是裴少卿或哄或騙,都不愿搭理他半分,只是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襟不肯放。“……道長,你喝暈了,我們……”裴少卿話還沒講完,便恰好對上了洛千抬頭的眸子,烏亮的眸子似是蒙著一層水淡淡的水霧,不濃烈,卻恰好褪卻里面常含的孤絕之色,襯著被薄酒熏得紅了的面頰,竟硬生出了些許含情的意味。“……道、道長……”裴少卿愣了片刻,才堪堪將腦內那些勾人的遐想丟了干凈,發愁地想著要不要直接把他抱回屋的時候,卻聽那個將臉埋在他衣襟里的純陽弟子,囁嚅了一句道:“……圍棋……”“……什么?”洛千的聲音很輕,讓裴少卿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棋……呃……教過多少人……”“棋?圍棋?”裴少卿想了幾遍,才能從那些細若蚊蚋的只言片語中,堪堪理解了洛千的意思。但聽懂了卻又覺得奇怪,好笑,只覺得這個道長腦子里也不知道裝了些什么,竟為了這種問題,大半夜地跟他犟在雪地里。不由得失聲笑道:“自然教過不少,無論是谷中的師弟妹,還是之前遇到的一些人,只要我心情好,一般都會指點二三。”聽了裴少卿的話,洛千突然就安靜下來了。裴少卿盯著洛千垂下了臉片刻,突然將他摟進了懷里,箍著他僵硬的身子,在他耳邊輕嘆道:“……你根本就沒醉是不是?”洛千的身體輕顫了一下,沒有答話。“純陽內功講究的是周天循環,天人合一。這些酒意,在你體內沒轉一圈,怕是已經散得盡了……”裴少卿勾起了洛千的下巴,見到的果然是一雙神色清明的眼睛,不由得笑著湊到他面前輕聲問道,“為何要裝醉?”“你不說,我就猜了?”裴少卿用指腹往返摩挲著洛千的唇,看著他依舊垂眼不語的模樣,微微笑道,“洛道長,莫不是動了凡心?看上裴某了?”洛千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應允,只是依舊垂著頭,不肯言語。“……真是不坦率啊……你……”裴少卿無奈地笑了笑,雙手捧著洛千的雙頰,朝著洛千被揉紅了的唇,吻了上去。洛千只是顫了顫眼睫,沒有抵抗。*自那日之后,裴少卿和洛千便順其自然地在了一起,裴少卿甚至托付了谷內的事宜,除了每年會定期下山為唐無情拔毒之外,幾乎便長住在了華山。只是,二人雖然在了一起,裴少卿的心中卻總有個怎么樣也解不開的結——洛千,其實并沒有真正地承認過彼此的關系。即便,他們已經打破了最后一條底線,可洛千仍然不冷不淡的態度,只是讓這個結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結越深。后來雙目失明的李晴空被葉天嵐拼盡性命從惡人谷救了回來。為了僅剩的一個朋友,為了朋友的眼睛,裴少卿必須下山,而李晴空身上牽扯的必定不僅僅只是一對招子的問題,他這一下山,或許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