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7
笑話!(正文完)第89章番外:夢又不成燈又燼歸元初年,萬壽節。篤,篤,篤篤篤……夜深人靜之時,梆子聲驟然作響,聲如急雨。趙櫝眉心一跳,悚然起坐。他這人生性多疑,睡得極淺,最恨臥榻邊窸窣作響,此時雙目尚未睜開,面上已泛厲色,抄起枕下短劍,便向窗邊擲去。“才幾更天,哪個……”——意想中的慘叫聲并未響起。也不再有宮人殷勤地奔過來,為他更衣著履。他甚至還下意識地舉起了手臂,等著絳紗袍籠在雙肩上的分量,卻只聽到了哐當一聲巨響,瞬間將他從那場舊夢里驅逐出來。事到如今,他已無黃袍可加身!只有那木窗不堪重負,剛如蚌殼般艱澀地張開一線,便撞在了縱橫交錯的鐵鏈上,轟然倒飛而回。睜眼看去,除卻鐵鏈間重逾千斤的夜色之外,便只有房中陳設無限凄清的剪影,佛幔孤零零地飄蕩著,線香早已燃盡了。與其說這是僧舍,不如說這是世上最為堅不可摧的囚籠。趙櫝一言不發,依舊張著雙臂坐了一會兒,亂發垂落在腮邊,依稀還是解雪時昔年親手所斷時的模樣,只在眼瞼下多了一點猙獰的戒疤,是剃度之時,掙扎太過撞來的。“除他之外,誰敢渡我!”他那時厲聲喝道,“讓他親自來,親自來見我,來殺了我!去稟明你們的主子,誰敢落我的發,我就剜他的心!”這么瘋瘋癲癲地大鬧了一通,反倒求得了趙株近乎寬和的恩典,準他以居士之身,披發修行,只是那點戒疤終究還是消不去了,在眼瞼底下觀音痣似的懸著,說不出是猙獰還是慈悲。此時他獨坐在冰冷的青紗帳中,唯有這點戒疤摸起來還是溫熱的。可恨,可笑!那梆子聲猶不肯止歇,鳥雀啄食一般,一迭聲搗在他的腦髓里,令人說不出的心煩意亂。他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這聲音極盡空曠,似乎是從后山曲曲折折地傳過來的,夾雜著一縷縷粥香。這幫子禿驢成日里敲的是鐘磬木魚,何曾有過這么重的人間煙火氣?正驚疑間,只聽得木窗格上又是篤篤兩聲響,旋即傳來鐵鎖被打開的聲音。有人在開窗!那腳步聲沉而濁,全然不若寺中武僧般踏雪無聲,想來武功亦是平平。要知道他被困在菩提寺里這許久,平日里交道打得最多的,卻還屬那聾僧,真可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那滿口的瘋言瘋語,都只能咬碎了咽下肚去。趙株對他的忌憚之深,可見一斑。這般嚴防死守下,即便憑他之狡詐多謀,依舊興不起風浪來。這會兒突然間聽得陌生的腳步聲,即便是他,也眉心一跳,急急踏下床去。“什么人?”來人默不作聲,那木窗格底下有塊能抽出的窄木板,只能勉強伸出一只手臂,局促如狗洞一般,是平時里用來遞食水的。這時被人輕輕拉開了,推進一只木盤。木盤上只放著一雙竹筷,和一碗長壽面。“皇兄,你醒了?”短短一句話,卻如明晃晃如刀劍一般,瞬間激得趙櫝渾身血氣上涌,狂怒起來。這聲音便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他的腦中甚至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道火光般的念頭——“他就在菩提寺附近,受了重傷,一直在流血,走不遠,你去找他了嗎?找到了嗎?”他的舌頭仿佛背離了他的意志,死敵當前,一迭聲涌出口的,卻是那夜無人應答的話!趙株避而不答,只是拿手指在木盤上篤篤扣了兩聲,催促甚急。“你去找他啊,外面這么大的雪,趙株,趙株,你這個廢物,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不能放著他……”一片寂靜之中,只有他的聲音近乎凄厲地回蕩。“皇兄,都快一年啦。”趙株輕輕道,“你怎么還是只會說這幾句話?”——什么,一年,一年了?對了,距離那個茫茫的大雪夜,已經過去一年了,他卻依舊在明滅不定的夢魘中輾轉,甚至在剛剛那一瞬間,又墜風雪之中。趙株絕不可能,永遠不可能告訴他解雪時的下落,可見打的是殺人誅心的算盤。來者不善,想必來的絕非長壽面,而是催命符!趙櫝心中驚疑不定,又不肯露怯,當即冷笑一聲,取了竹筷,在那面湯中一攪,那些焦黃的蔥花無不心懷鬼胎地流竄開去,乳白色的面湯明晃晃的,倒映出他一張惡鬼般的面孔。“好弟弟,你可是好生小氣!我當初贈予你的,可是一壺美酒,到頭來卻只舍得賞我些殘羹冷炙!長壽面,長壽面……好一個長壽,合該用我的命,來抵你的壽!”趙株道:“今日是你我兄弟的生辰,皇兄應當不記得了。”趙櫝譏嘲到一半,被他這么舉重若輕地截過了話頭,心中一股熱氣直往顱頂上沖,險些沒發起狂來。“什么生辰,萬壽節又到了?連七寶琉璃燈都沒掛起,你還敢騙我?”“此物太過鋪張,我下令從簡,這皇陵附近人跡罕至,便減免了。”趙株道,“兄長,你可聽到梆子聲了?那是菩提寺的師傅在備粥,等天明時便會送到各處粥棚里。”趙櫝聽此一言,這才隱隱約約想起些往事來。萬壽節前后十日,城中寺廟皆會設棚施粥,以求為圣明天子廣結佛緣,梆子聲篤篤一響,流民便如瘦鷲般群集而來,通宵達旦,刮弄粥底,遲遲不肯散去。菩提寺雖地處皇陵,生人莫近,但這梆子聲卻保留了下來,看來趙株所言非虛。生辰……他出身煊赫,何曾經歷過這么慘敗的生辰,連七寶琉璃燈都不得一盞。更何況,這也是第一個……沒有解雪時的生辰。趙株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輕道:“兄長不記得了,我卻記得,內牢院的日子,卻是如在昨日一般。”“你我成王敗寇,又有什么好說的?”趙櫝冷笑道,“好弟弟,你屁股底下的龍椅,可還坐得舒坦?袁鞘青這廢物,卻還沒有動手?”“袁將軍既是梟雄,亦是能臣,幸而得他輔佐,才能平定亂局,謝愛卿則善用懷柔之術,如今這朝中,已無多少兄長的影子了。”“是了,他為你籌謀的后手,自然不容有失!”趙櫝喃喃道,“太傅,太傅!”但是說出這兩個字,便足以令他心如刀絞。趙株道:“面該冷透了。”“那又如何?”“你我兄弟二人,上一次一起吃這長壽面,是在什么時候?”趙株嘆道,“兄長,你若吃干凈這碗面,我便告訴你,太傅的下落。”趙櫝瞳孔猛然一縮,再一度凝定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