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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道:“此劍素來深居匣中,鮮有出鞘之時,如有進犯,出必見血,誅殺不臣。”袁鞘青道:“哦?看來倒是我袁某人自討苦吃了?”“天子之劍,不殺無過之臣。”袁鞘青的嘴角微微一翹,又從顴骨上抹了一點鮮血。“既然如此,就正好行了歃血之禮。”他道,搶上前一步,竟是把指腹上的血,按在了解雪時的唇角。還打著轉,來回按揉了幾下,那緊抿的唇線,在鮮血的浸潤下,如濕漉漉的牡丹花瓣般舒展開來,稠艷得驚人。解雪時猝不及防,也沒料到他竟有這般無禮之舉,霍然抬眼。袁鞘青收回了手,按在了自己的唇角,血液浸染在牙齒上,他露出一個豺狼般血淋淋的笑來。“我袁鞘青在此歃血為誓,解太傅鎮守朝中一日,便絕不率部踏入武沖關,如有違誓,五馬分尸,曝尸而死!”言猶在耳。這才過了多久,袁鞘青便敢班師回來?趙株霍然起身,問那內侍:“羽襄十八關的守將呢?人都殺到武沖關了,半點軍機都沒傳過來?”內侍叫苦道:“事發突然,實在,實在來不及啊!”解雪時沉聲問:“來了多少人?”內侍結結巴巴道:“十,十八人。”“十八人?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趙株驚道,“十八個人就把你駭成這樣?”“大軍被他留在了關外,他只帶了一支衛隊進城,說要來給陛下祝壽,還說,還說……”“說的什么?”“蓮目使臣一案,他已有所耳聞,想不到竟有jian人作祟,構陷太傅,心中有愧,要當面向太傅請罪,還……”“請罪?他安的什么心?”“還……還帶了一群異域舞妓,要獻到解太傅府上,教太傅嘗嘗塞外的葷腥之氣,人已經候著了!”趙株勃然大怒:“放肆!”第21章給太傅獻異域美人,虧他袁鞘青想得出來。果真是個腥膻的蠻人!袁鞘青那廝委實可恨,自打被太傅逐去關外放羊之后,邊陲小國,無不飽受他鐵蹄蹂躪,掠奪來的貢品更是一車一車往京城里運,打著進獻天子的幌子,去拈惹解雪時。趙株只是略一遐想解雪時寵幸美人的情形,那股難以消化的郁氣就梗在胸膈之間,令他心眼發酸。“簡直荒唐!”趙株憤憤道,“他這是在戲侮太傅!”解雪時嘆道:“陛下,袁將軍性情莽直,又是一員開疆拓土的梟將,多有出格之舉。同他較真反倒中了他的下懷,只盯緊了便是。”趙株一手攥成拳,捏的指節咯咯直響,一面負氣別過臉去。從解雪時的角度,正好看見他橄欖尖似的喉結,和緊緊繃著的,白鴿喉嚨一般的透亮皮膚。那喉結一縮一縮的,顯然是話到嘴邊又囫圇咽下。趙株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眼里的怯弱與莽撞根本不知道掩藏,解雪時在他這個年紀,甚至比他更冷峻,更鋒芒外露。趙株剛剛連發都沒束,鬢發散落在面頰旁,這是獨屬于少年人的,烏漆般油潤的顏色。窗外的紙胎芍藥花燈斜轉進來一線赤光,明暗蕩漾,映得他眉骨赤紅。是宮人們捧著芍藥花燈,魚貫而入,來伺候趙株更衣了。解雪時捏了捏眉心,這才想起來小皇帝的生辰已經到了。他這些日子對趙株疾言厲色,眼下倒是心中一動。“株兒,”他溫聲道,“你的生辰到了。”趙株張開兩臂,不大情愿地等宮人為他穿上玄衣纁裳。各色綬帶紛紛垂墜,肘腋之間被布料鎖住了,束縛得他大不自在。內侍給他脫靴的時候,發髻扯到了他腰間的玉帶鉤,他心煩意亂,又把那笨手笨腳的奴才踹得滾了幾圈。“先生!”他回頭叫道,“今年你給我備了什么壽禮?還是佛經么?嘶,蠢奴才!”他拽著解雪時的衣袖不放,一面厲聲呵斥那內侍。那內侍也是伺候了一段時間的老人了,卻依舊面色煞白,戰戰兢兢,兩只手抖得篩糠一般。偏偏他腰上的玉環金鉤繁復無比,被磕碰得叮鈴哐當作響,趙株不耐地瞪過去,那內侍如何能捏得住?只見玉佩脫手而出,竟是直直向壁撞去!玉佩通體瑩白無暇,乃是世所難覓的良才美玉,若是有所磕碰,他便是十個腦袋也賠不起!那內侍驚怖欲死,已經抽了骨頭似地軟倒在趙株腳邊。只聽風聲一掠而過。解雪時一手攬住玉佩,令趙株側轉過身來,一面垂首幫他扣上玉帶鉤。趙株幼時就疲懶,在太學讀書時,總央求趙櫝替他略作遮擋,自己就倚在書童身上小憩。他睡相霸道,一覺醒來,衣帶也歪得不成體統了,便一面挨太傅的責罰,一面哭著求太傅幫忙整理玉帶鉤,以免被先皇痛斥。這會兒看太傅為他整理衣帶,他竟飄飄然如在夢寐之中。那雙握慣了劍的手,十指素白,輕而易舉地幫他抹平了衣帶,趙株一顆心倒像是粘在他指間的飴糖漿,砰砰亂跳,在這顛來倒去間被攪得酸中帶苦,無限回甘,直要牽出絲來。他又驚又疑,下意識地握住了解雪時的手。解雪時不疑有他,反過來拍拍他的手背,道:“陛下,宮人行事失了分寸,自會去領罰,身為天子,宅心仁厚,出言不可太多兇惡。”“知道了。”趙株心不在焉道。那只手松開了。他的眼珠子這敢才微微一動,手背上似乎還在酥酥麻麻發著熱。解雪時施加在他身上的,那種沉凝如鐵的壓力和不可捉摸的吸引,同時消散了。“時辰不早了,諸位大臣和各國使臣都候著。”解雪時道,“該移步了。”“太傅。”“嗯?”“朕心里惶恐,唯恐袁鞘青那莽夫又鬧出什么禍事,待會還請太傅按劍,立在朕身側。”“臣遵旨!”第22章趙株素喜歌舞,宮中樂工少年,人數頗眾,一色紅色刺繡抹額,將黑發抹得如烏漆一般,下著輕便柔軟的紅綠相間波斯褲,或吹蘆笙,或反撥琵琶。趙株一路行至花萼樓,那些少年已擁在階前,振臂縮肩,雙足點地,在群臣列前起舞了。金釧搖蕩,環佩叮當,乃是大襄最時興的飛天之舞。更有碧眼青髯的胡人,袒露胸腹,在耍弄那些胸刺短刃,口中吐火的奇技。花萼樓間懸著的數千匹冰綃軟緞,迎風搖蕩,被那吞吐的火光映成十丈軟紅,揭天而起。此后便是山呼萬歲,群臣伏拜。趙株立住了,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胡人戲火。解雪時在身后輕輕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