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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謙苦笑道:“不,我沒離開。” 江灼的眉峰揚起,面上微露疑色,沈謙道:“她把我和子琛都一起鎖在家里,還給我們吃了安眠藥。” 哪怕江灼都因為這句話而怔了一下,這確實就說不通了。周美娥身為人母,保護孩子是本能,她就算再怎么想尋死,也不應(yīng)該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 而且當時沈子琛居然也在。 江灼道:“沈總方便具體說一下嗎?” 沈謙看了江灼一眼。吃飯的地方是他挑的,兩人坐在靠墻的一處座位上,木制的桌椅旁邊點綴著綠色植物,本來就暗淡的光線再從大廳中間的吊燈上疏疏落落地透進來,就愈發(fā)顯得幽暗了。 江灼的面容反倒在這種晦暗不明的光影下顯出一種朦朧的美感,連目光都像是隔著一層紗。 沈謙選這個地方,自然不是為了浪漫或是營造氣氛,而是在這一層模糊的保護色之下,無論是他還是江灼,談話時想必都能夠更加放松一些。 但大概是放松過了頭,在心里藏了這么多年的事,他竟不知不覺地跟這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越說越多——沈謙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來他到這里找江灼的初衷是什么了。 “那天下午我們剛剛結(jié)束月考,放學(xué)很早,我就帶著子琛一起去了我媽那里。她可能沒想到我要過去,表情還很驚訝,但是也沒說什么別的。給我拿了點水果飲料,讓我們?nèi)繉懽鳂I(yè)?!?/br> 沈謙輕輕閉了一下眼睛。那天的事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回憶過,但是除了命案剛剛發(fā)生不久跟警察交代了一些情況之后,這些記憶就留存在他的腦海中,再也沒有出口,如今講述出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細枝末節(jié)竟然都依舊栩栩如生——這一點讓沈謙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記得當時她化了淡妝,身上還穿了一條黑色的裙子。因為我媽自己在家的時候,通常都是以舒適為主,不需要化妝的,我還問她是不是有客人,她說可能有,讓我別管。我也就沒有在意?!?/br> “我不知道她當時的心理活動究竟是什么樣的,但是現(xiàn)在想想,她可能想過要給我一次機會。因為沒過多長時間,她又過來問我和子琛,說‘街心公園那里有幾個孩子在打籃球,你們也一塊去玩一會吧’……但我拒絕了?!?/br> 沈謙說到這里,用手撐住額頭,靜了片刻。江灼給他倒了一杯紅酒,沈謙道謝之后一飲而盡。 “那一片經(jīng)常在街心公園打籃球的孩子我都認識,以前也經(jīng)常在一起玩。但那天沒有理由的,我就是不愿意出去,不愿意動彈。所以我跟媽說不去,她猶豫了一下,沒說別的,給我和子琛一人端了一杯牛奶喝,說完之后,我們兩個很快就睡著了?!?/br> 江灼看著面前活生生的沈謙,忍不住想,他可能知道沈謙如此疼愛沈子琛的理由了。 果然,沈謙接著說道:“我真是做夢都沒想到過,我媽會在給我喝的牛奶里放安眠藥,我和子琛睡著之后,她關(guān)上門窗,打開了煤氣?!?/br> 江灼道:“那你們是……” 沈謙道:“子琛挑嘴,牛奶只喝了一半就偷偷倒進花盆里面去了。我是聽見他的哭聲醒過來的,勉強撿了一命,但是我媽沒救回來。她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br> 江灼心道,果然。 不管在出事的時候沈子琛有沒有綁定直播間,以他的命格都不容易發(fā)生這種意外。這就等于沈謙是因為沈子琛才逃得一命,當然要對這個弟弟又是感激又是疼愛了。所謂因禍得福,正是如此。 江灼道:“沈總之前說令堂的打扮看起來像是要去見什么人,那么有沒有可能她原來并沒有帶著你們一起自殺的想法,而是那個人改變了她的主意?” 沈謙強調(diào)道:“我問她有沒有客人,她說的只是‘可能有’,但實際上我喝掉牛奶睡過去的時間,距離我們出事之間也不過只有二十多分鐘,警察調(diào)查過,當時樓下一直有個年輕母親陪著孩子學(xué)走路,根本沒見到有人來。而且整個房間里門窗反鎖,也再沒有其他人的指紋腳印?!?/br> 江灼不置可否地一點頭,似乎對這份所謂的“證據(jù)”不大上心,說道:“所以你也堅持認為她是自殺的,只是不知道令堂為什么會這樣做?” 沈謙苦笑了一聲:“我沒有任何堅持,所有的答案對于我來說,都是說不通又很合理的。死無對證,查無痕跡,誰能給我一個判斷呢?” 他用手抹了把臉,抬起頭來看著江灼,鄭重地說:“江少,其實在我母親去世之后,這些年來,我總是重復(fù)一個同樣的夢。今天把這件事對你說出來,盼望江少能夠為我解惑,酬勞方面江少大概不在乎,但我一定會按照規(guī)矩奉上。” 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由從最初的試探考較,完全變成了老老實實求人辦事的樣子,江灼倒覺得這個沈謙不像他那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那樣討厭,說道:“沈總客氣了,你先講,我盡力而為?!?/br> 沈謙說,他這個同樣的夢從周美娥去世之后每個月都會反復(fù)做上個三五次,這么多年下來,幾乎夢中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他都已經(jīng)爛熟于心。 那個夢境最早出現(xiàn)的時候,是周美娥頭七的那天。沈謙因為母親的喪事筋疲力竭,睡的很早,迷迷糊糊的又一次回到了周美娥去世的那間房子里。 房中依然是他們這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劫難的三個人,周美娥、沈子琛和沈謙自己。 在夢里,沈謙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的這個事實。當時正是盛夏,四周的窗戶開著,有風(fēng)涌入,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花香,他站在窗前,能看見樓下行人往來,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沈謙轉(zhuǎn)過身來,跟周美娥說道:“mama,你帶我出去玩?!?/br> 他的口氣很不客氣,但平時對兒子很嚴格的周美娥微笑起來,領(lǐng)著沈謙和沈子琛下樓來到了街上。街道上的車人多,人也很多,每個人都穿著一種靛藍色的老式服裝,笑容滿面地交談著,然后分頭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如果仔細打量,還會發(fā)現(xiàn)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如出一轍,仿佛連唇角勾出來的弧度都一模一樣。這種服裝,這種表情,與周圍繁華的都市環(huán)境格格不入。 這時候,一名中年婦女推著輛小板車走過來。那女人很瘦,乍一看長的有點像耗子,她的板車上面擺著各種小零食,沈子琛鬧著要吃,在板車上挑了一袋白糖。 打開糖袋之后,他又把白糖遞過去,讓周美娥先吃。周美娥像是很高興,臉上也露出了跟街頭行人一模一樣的笑容,身上的衣服也隨之變成靛藍色。她拿起糖袋,就要往自己的嘴里倒。 沈謙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心里面很生氣、很嫉妒,于是沖上去將那袋白糖搶過來,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腳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