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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草原上傾盡心血留下的那些善舉,并沒有改變人心的貪欲和狠蠻。他的小傻子,總是對凡人懷揣著些不現實的期許,好像世人都和他一樣傻,都和他……一樣善良。風吹進喉嚨里,戚無行在城墻上咳出血來。幾次迎敵,他胸腹受了三次箭傷,兩次刀傷,有一箭深入肺腑,軍醫無法挖出箭頭,只能用藥熬著。等到……等到戰事結束,他再回中原好好療傷。前方哨兵在風沙中舉起了戰旗,蠻族再度入侵了。戚無行拎起他的刀,把喉中的血咽回肺腑中,一聲怒吼如狂野狼嚎:"出戰!!!!"中原小城外的樹林里,蝴蝶在氤氳煙雨中飛舞,一只野兔從馬腳旁跳過,和花嬉戲。蕭景瀾被褚英叡抱在懷中,聲音很低很低地說:"好。"又是一場惡戰。戚無行拎著卷刃的長刀策馬回城,肩上的箭只是草草掰斷了箭身,倒鉤的箭頭卡在rou里,要回城后剜出整塊皮rou才能取出。戰場就是如此。皮rou筋骨無處不傷,每次出征,都可能死在戰場上,人都認不出是誰。他的小傻子……是個嬌嫩矜貴的小少爺,就該被養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下下棋,寫寫字,每天都能喝到槐花甜湯。戚無行嘶啞著喉嚨低低笑出聲。又想起那個小傻子了,清清秀秀的模樣,胳膊腿都軟乎乎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就像……就像槐花甜湯的味兒,在西北粗糲的風沙里蕩開一點清冽的甘甜。是他最好最好的一場夢。歷州今夜有場婚宴,褚縣令家的獨子要娶親了,新娘是個清俊溫柔的小承人,穿著一身紅衣為褚家父母敬茶,眉目精致如畫,是這種小地方養不出來的矜貴美人。賓客們紛紛艷羨著說恭喜,不知道褚家小子哪來的福氣,竟從京城帶回這樣一個承人。蕭景瀾被褚英叡牽著手,跪在父母面前叩謝恩情。喜堂里喧嘩熱鬧杯籌交錯間回蕩著一聲一聲的恭喜和歡笑。褚縣令托起兩人的綢花,低聲說:“蕭公子,我兒日后,要托你照顧了。”蕭景瀾聽見自己空空蕩蕩的聲音,說:“是,爹。”戚無行灌下一杯酒,咬著牙任由軍醫用燒過的尖刀在他肩頭生生剜下一塊rou,帶著箭頭落在鐵盤中。“當啷”一聲脆響,燒紅的鐵片貼在了鮮血直流的傷口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和焦糊的味道。戚無行蒼白著臉,又灌自己喝了一口酒。止血藥不多了,這是最好的辦法。軍中已經沒有繃帶了,軍醫只能用撕下將士們沾血的舊衣,用熱水燙了,來包裹傷口。酒壺也空了,北風肆虐狂怒地吹著營帳,院子里那棵槐花樹被吹得折了,歪歪斜斜地倚在墻上。槐花是種嬌嫩脆弱的小東西,哪里受得了西北風沙的折磨。戚無行有點出神。酒喝光了,喉嚨里干得有些血腥味。軍醫說:"將軍。"戚無行沒有回神。軍醫有些焦急地說:"將軍!"戚無行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頭,問:"何事?"軍醫說:"將軍,軍中的藥已經全部用盡了,可幾萬將士身上都有傷,若是不盡快醫治,恐怕都要感染身亡了。"戚無行疲憊地問:"我遞到京中的書信,可有回音了?"副將低著頭,說:"沒有,將軍,我們的信使自從入京后就再也沒了音訊。戚太后在京中……恐怕也不好過了。"戚無行咬咬牙:"拿筆墨,我寫信去求秦湛文!"副將驚了:"將軍,你怎么能向妖人低頭……他本就想要羞辱你……"戚無行面無表情地說:"拿筆墨!你我可以死在崇吾關,為將者,不懼死。可中原的百姓呢?可九州的山河呢?你要讓天下蒼生,為我這一日低不下頭陪葬嗎!"蕭景瀾還在歷州。他捧在掌心里狠狠疼過也狠狠欺負過的那個小傻子,還活在歷州。若是這一生,蕭景瀾不會再原諒他,不會再愿意見他。那至少……至少……他要守住西北,要讓他的小傻子,好好的,無憂無慮,再無顛沛流離地過完這一生。這是他唯一能償還給蕭景瀾的東西了。今日是縣令公子新婚的第一天,丫鬟們捂著嘴偷笑,看那個有些笨拙的新少夫人為少爺更衣。少夫人一看就是沒伺候過人的,連少爺的腰帶都系的像條麻繩。褚英叡捏住蕭景瀾的手,寵溺地低笑了一聲:"不會就乖乖坐著,相公給你穿衣。"蕭景瀾的臉色有些蒼白,或許是昨日拜堂累著了,他輕聲說:"我去倒茶。"他曾經是相府的小少爺,家道中落后雖然受了不少苦,可戚無行把他當個玩物養著,吃飯都要一口一口地喂,從來不讓他干一點活。他只是小時候聽府里的婆子和小丫鬟聊天,說起成親后的那些事,知道該給相公系腰帶,再倒一杯新茶。大家都是那么說的,那他這樣做,總不會是出什么大錯。這次褚英叡沒攔著,讓蕭景瀾去端了茶水過來,就著新婚妻子的手喝了一口,低聲說:"景瀾,我真高興。"秦家與戚家從邊關斗到內宮,向來是兩不相讓。一個百年世家,一個新晉貴胄,誰也不會服誰。秦湛文聽到戚無行有書信給他,差點一口茶噴在滿桌子奏章上。小皇帝輕輕顫了一下,沒敢出聲。秦湛文好笑:"怎么著,戚將軍給我選好墳頭了?"信使說:"回太后,屬下未敢看。"秦湛文伸手:"行了,信給我。"宮中剛剛安定下來,秦湛文累的很,還沒騰出精力去整治各方勢力。倒是沒想到,戚無行會主動給他寫信。里面是薄薄一張紙,被西北風沙吹得翻卷干黃,好像一捏就能碎掉。秦湛文邊看邊喝著茶,目光漸漸復雜起來。戚無行……那個蠻橫倨傲的瘋子,被射成刺猬都能單槍匹馬殺進敵陣斬敵首的西北大將軍,居然在向他求饒。信是戚無行自己寫的,筆跡粗獷,也沒什么文采,意思卻很明確。要錢,要糧,要刀槍劍弩,要一大批草藥和醫生。如果秦湛文答應,待邊關穩固,戚無行將會交出崇吾郡全部兵權,自縛回京任其處置。秦湛文輕輕撫摸著杯口。他也沒想讓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在西北,更不會讓蠻族攻入中原。壓著前朝不給錢糧補給,只是故意要熬一熬,讓戚無行的親信部隊死的死散的散,再派人前去收編籠絡。崇吾郡三十萬大軍,就可以盡數歸秦家掌控。他只是沒想到……沒想到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這么快就選擇了認輸。秦湛文放下那張紙,說:"行吧,派個人送點東西過去,順便做做監軍。等時候到了,就把戚無行帶回讓我好好羞辱羞辱。"蕭景瀾沒來得及歇息,他跟著褚英叡去了褚家祠堂。褚家是當地大戶,又有褚英叡的父親做了縣令,在明宏縣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