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自己找樹枝當(dāng)拐杖，不再麻煩對方，可顧春來沒聽到似的，一路前行，毫不偏移。

“春來，謝謝……”白雁南突然繃不住了，“對不起。”

顧春來總算回應(yīng)他：“別說傻話。”

“我去找楚錚鳴的照片，其實是因為，原來我為了一部戲，跟他睡過，我沒想到里面居然有你。”

顧春來呼吸變得急促，速度也越來越慢。

“開始我本來想留著當(dāng)、當(dāng)你的把柄……但是我……上學(xué)的時候你一直照顧我縱容我，我……下不去手……”

大顆眼淚順著白雁南的臉往下落，滴進(jìn)顧春來的領(lǐng)口中。他感覺身下的人變成石頭，變成山的一部分，幾乎感覺不到呼吸的起伏，感覺不到他人的存在。

“我追若飛，是怕你們在一起后，就不會有我都位置了……我會被丟下，我會成為一個人，但我不要那樣……我總感覺只要得到你們其中一個，另一個就不會走。你們都會留在我身邊。他比你更好得手，所以……”

顧春來幾乎被登山杖戳在地上的咚咚聲遮住，輕不可聞：“你可……真過分……玩弄若飛……”

“怎么辦啊，我喜歡和你們一起的日子，你和他我都想要，我想要好多人的愛，想要好多人喜歡我，但你們兩個，是最不一樣的，是我最美好的記憶……”白雁南收緊手，像抓住巨浪中的浮木，“以后你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別……傻……”

話沒說完，顧春來身體一斜，仿佛被無形的手控制，面朝下，直挺挺栽倒在地！

白雁南跟著摔倒在地。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二人上山沿途竟然一直有星星點點的血。他頓時慌了神，掀過顧春來的身體，只見對方左半邊臉沾滿血，面色鐵青，薄唇染成艷紅，頭發(fā)狼狽地粘成團(tuán)。

“你傷成這樣怎么一句話都不說！”白雁南沖他吼出聲，“我不想你喪命！”

“抱歉……走不動了……”顧春來聲音里只剩氣，“雁南，如……如果我……上不去……”

“你他媽的別說傻話！怎么可能上不去！你知不知道有個人還在等你啊！你他媽的得到了若飛，這樣就想放手嗎！給我起來！”

“登山杖……當(dāng)拐……”顧春來咳了兩聲，噴出血沫，濺了白雁南一臉，“爬上去……”

說完，他勉強(qiáng)舉起完好的手，蹭了下白雁南臉上被淚稀釋的血，又重重墜地。

“拜托……上去吧……我……背不動……你……”

“滾吧！我可以帶你走！”

白雁南剛抬起顧春來的左臂，下半端便不自然地垂向地心。他突然意識到，剛才顧春來撞上了什么東西，他們才止住。明明他雙腿健全，沒人拖累的話，可能早就走得很快走得很遠(yuǎn)。但即使傷成這樣，顧春來也從未起過拋棄自己的念頭。

白雁南突然不知如何下手，才能不引起進(jìn)一步傷害。

“臥室衣櫥……木盒……遺書……”

“別說傻話！”白雁南握緊登山杖，“你等我！我去叫人！不許死！他肯定還等著你，他一直喜歡的是你！”

顧春來已經(jīng)聽不清了，他只能感覺到白雁南嘴一張一合，但腦袋收不到任何訊息。他從沒想過，原來說話如此令人疲憊。

可他不敢閉眼。

他清晰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點從身體里悄然而逝，溫?zé)岬难翰恢獜氖裁吹胤骄従徬蛲饬鳌Ｋ路饓嫷搅硪粋€世界，眼前空蕩蕩的，沒有道也沒有椅，不知前進(jìn)的方向，也沒有能落腳的地方，唯有視線盡頭影影綽綽，模糊不清。

顧春來只能沖著那個方向一直走，走到一半以為那影子是頭公鹿。可是再靠近，他才發(fā)現(xiàn)視線中是十六歲的自己，身穿不合身的西裝，弓背站在一排墓碑前，兩片蝴蝶骨幾乎刺出西裝，稍微一揮就能飛走。

那是外公的葬禮。

顧春來記得那天日光很好，風(fēng)很冷，悼唁的人都已散去，周圍空蕩蕩的，只剩他一人。那天他一滴淚都沒掉，定定地站在原地，從早到晚，直至守墓人來喚他走，他才挪動腳步，踉蹌離開。

從那天起他決定不再哭，忘記一切悲楚，割掉灰色的過去，只向前看。過去只會讓人難過，難過會哭，哭也只能引起眼睛發(fā)酸鼻子發(fā)漲，其余什么作用都沒有，反而顯得自己更可憐。

十六歲時顧春來就明白，人間唯有自己才能依靠，不問過去，才能向前走。

可是……

顧春來分明看到，那排墓碑前多了一個人，一個硬是在拍攝期間拽他來，給他包餃子，讓他在合適的時間說了感謝，然后帶他回到正常生活。他看到自己長大了，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依舊弓著背，樣子不成體統(tǒng)，眼里還有那天早晨吃完餃子留下的淚。

那個人對現(xiàn)在的自己說：“春來，回去吧，下次一起來。你不是一個人了。”

不是一個人了。

“若飛……”顧春來終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猛然睜開眼，意識和視野總算回到身體。左半邊撞傷了，但右邊沒問題，自己還有一只手，兩條腿，能往前走一步，就離肖若飛進(jìn)一步。

他還有話要說，還有年年歲歲的月亮要和對方一起看過。

現(xiàn)在還不能放棄！

顧春來以為自己早就無所謂。

他曾想過很多次，死后到底會變成什么。他想過鳥，想過樹，想過游魚，想過巍峨的山，想過肖若飛喜歡的糖喜歡的香水，或者他最愛的襯衣。

但現(xiàn)在，身體越來越冷，那一刻可能

真的要來臨，顧春來反而什么都不想了。

他只想活下去。

他就想做顧春來，想看霧看風(fēng)，看棉絮狀的云，看翻滾奔騰發(fā)黃的草地，看乞力馬扎羅的雪，在海面踽踽獨行，抬起頭，突然見到前方的燈塔。

他想做肖若飛身邊的顧春來，回到對方身邊，好好愛他，和心愛的人共度一生。

第62章但是無人來

接到電話前，肖若飛總覺得顧春來就是去錄節(jié)目。雖然制作組混蛋，戶外錄節(jié)目有風(fēng)險，顧春來也會很苦很累，但他相信，第一天拍完節(jié)目，顧春來拿到手機(jī)，他們就可以談?wù)劇Ｋ麜嬖V對方自己的困境，他聽了顧春來的留言，也相信對方會坦誠。

然后他們會和好，肖若飛也決定，等顧春來回家，由自己提出同居吧。他還沒來得及考慮清楚后果，也知道藝人經(jīng)紀(jì)那邊無時不刻耳提面命旁敲側(cè)擊，提醒他顧春來目前的路線尚不明確，一丁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稻草。

但他們相愛，如果不能一起克服一切，未來將成空談。

他相信他們可以。

而且現(xiàn)在年底了，工作再忙，抽出一兩天約會也不是不可能。

萬事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困難越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