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處組織幾個記者實地采訪，點名要萬相宜參加，還說可能有錄像，讓她穿職業(yè)一點。

    記者們先到了，萬相宜趕到先上個廁所，在衛(wèi)生間里碰到黨群處的小姑娘，她負(fù)責(zé)這次采訪的組織聯(lián)絡(luò)。

    小姑娘眼前一亮：“呀！相宜jiejie，您今天不一樣哎。”上下打量一巡，用贊許的眼光看著她：“真棒，您終于拋棄工服了！”

    萬相宜百無聊賴之際，孤身一人逛街，買了件春季新款，rou粉色飄帶襯衫。她覺得這個顏色不是很乍眼，比較沉穩(wěn)，印花也淡雅。

    她在外面搭了西裝，被小姑娘一說，萬相宜有點不自在。

    “不過……”小姑娘從包里換出一支口紅：“來，jiejie，稍微點綴一下，這個色號跟你的襯衫太搭了，薄涂就很殺。”

    萬相宜沒化妝，這是她多年來上班的常態(tài)。唇上多了淺淺的顏色，她允許自己在鏡子前愣怔片刻。

    有人進(jìn)衛(wèi)生間，掃了她兩眼，二人在鏡子里對視，那女人萬相宜不熟，可眼神分明是意外，她只好尷尬地打了個招呼。

    黨群處事先準(zhǔn)備了新聞通稿，稿件充斥“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不怕苦不怕累”“汗水澆鑄”“生生不息”這樣的字眼，記者們顯然不滿意。

    尹小航面前也擺著一份新聞通稿，他在聽其他記者提問。

    新聞稿件要想“抓人”，一定不能出現(xiàn)陳辭濫調(diào)，所謂的“爆點”也不是華麗辭藻堆砌出來的，要扎進(jìn)讀者心里，就要有事件，要盡量用數(shù)據(jù)、用動詞、用反轉(zhuǎn)、用懸念。

    這種“爹味宣誓”和“媽味通稿”，記者們見得多了。

    輪到萬相宜，她先解釋了幾個技術(shù)問題。尹小航之前想問她的技術(shù)問題，被其他記者問了出來，萬相宜做了專業(yè)解釋，提問記者不大明白，萬相宜又通俗地解釋一番：

    “舉個例子，一個蘋果，新鮮的，熟透了，你把它放在桌上，兩天不會變質(zhì)。但是如果你咬上一口，放在桌上，隔天早上再看，被咬掉的區(qū)域會怎么樣？表面會變黃，這是常溫常壓環(huán)境。我們的材料，在高溫高壓環(huán)境下，也會發(fā)生相應(yīng)的變化。有些變化是rou眼可見的，有些變化是看不出來的。是同樣的道理。”

    正事話題聊完，總要聊點花邊。“你們這個項目組里，單身的多嗎？

    黨群處的小姑娘搶著發(fā)言：“多。不僅這個項目組，我們單位相對閉塞，優(yōu)質(zhì)的單身同事很多，我們工會經(jīng)常組織與外單位的聯(lián)誼。”

    有同事插嘴：“好像還沒和媒體聯(lián)誼過呢。”

    氣氛放松，雙方都笑了。

    剛才的記者又問：“像萬工這樣，年紀(jì)輕輕的技術(shù)負(fù)責(zé)人，怕也沒時間談戀愛吧？”

    萬相宜不擅長應(yīng)付這些，笑著說：“所以我結(jié)婚了。”

    黨群處的人說：“萬工是家庭事業(yè)雙豐收。”

    尹小航莫名羞愧，好像偶然知道的一些事情，擱在此情此景之下，十分道德敗壞。

    采訪臨近尾聲，尹小航跟黨群處的人說：“我有個提議，想讓更多普通人看得懂，就要加一些生活化的環(huán)節(jié)，前段時間流行開包……”

    雖說是工廠，可年輕人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都差不多，在場的諸位都有點興奮，黨群處的姑娘說：“這個，我要問問當(dāng)事人意見。”

    男同事并不反感，只是覺得記者這種要求很怪，把包里的私人物品展示出來，算什么宣傳手段呢？

    已經(jīng)有人把包放在桌上：“怕是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包里真沒啥稀奇的。”

    黨群處的人挨個詢問，問到萬相宜時，她小聲說：“我還有報告要寫，這樣吧，你跟我去拿包，用完了再給我送回去。”語畢離席。

    走出門外，有人追了出來。

    黨群處的小姑娘眼觀六路：“尹記者，我陪萬工去拿包。”

    萬相宜跟著回身，看到一個骨架突出的少年。

    少年走近，她才發(fā)現(xiàn)他個子滿高，之所以坐在人群里不顯，是因為他沒把自己定義成主角。

    尹小航摘下細(xì)邊框眼鏡，低頭對小姑娘說：“方便留個電話嗎？”

    小姑娘心想：您明明有我的電話啊，找我要啊，犯得著追出來嗎？

    尹小航繼續(xù)說：“我怕后續(xù)還有技術(shù)細(xì)節(jié)，需要請教。”這句話顯然是對萬相宜說的。

    萬相宜以為這場對話與己無關(guān)。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眼前的這一男一女更有交流的可能性。

    閃閃發(fā)光。她腦袋里蹦出這么一個詞。眼前的少年，閃閃發(fā)光。

    他低頭說話，發(fā)梢遮住眼角，讓人想尖叫。果然，黨群處的小姑娘就換了種方式尖叫出聲：“尹記者，要不您也開我的包吧？”

    尹小航似乎沒理解她的話。他掏出手機，按了兩下，撥出去，馬上掛斷：“這是我的手機號，尹小航，時報的。”

    萬相宜手機顯示一串陌生號碼。

    她秉公處置：“時報的？尹——”

    “尹小航。尹，伊字去掉單人旁。”

    其實上次發(fā)布會后，尹小航給萬相宜打過電話，對方?jīng)]接，也沒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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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10章===

    萬相宜借出差之機，獨自回了趟大學(xué)。

    剛好馬明打來電話，問家里的水卡放在哪，三言兩語得知她出差回了母校，四個小時后，馬明出現(xiàn)在校園門口。

    萬相宜早已回到酒店，接起馬明電話時，語氣溫吞。

    “突然出來，怎么跟你爸媽交待？”

    “為什么要跟他們交待。”自兩人開始往崩了談，馬明就變得消極和委頓——起碼在萬相宜看來是。

    萬相宜能夠理解他的抗拒和不甘，二人把最美好的年華交付彼此，求學(xué)、求職、求生存，人生中變數(shù)最多、挑戰(zhàn)最大的幾年，扎扎實實地相互幫襯過、溫暖，見證了對方的窘迫，也分享了對方的成長。

    事已至此，表面上是萬相宜先放棄，深層次卻是馬明的不篤定。二人關(guān)系的破裂，如果一定要歸因的話，萬相宜寧愿扛在自己肩上。

    她不愿意看到馬明的不體面，說到離婚的原因，是女方生不出孩子，還是男方堅持要生個孩子，似乎半斤八兩。

    但馬明還是暗暗跟自己較勁，這種較勁的成分不大，或許只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