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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原因使我變得別扭,我不知道。 這些年我為流浪的野貓、野狗喂過食,為冬日睢陽的窮人布過粥,見他們心滿意足地吃下那食物的感覺,和此刻是全然不同的。 此時心中有清風拂,有急鼓擂,有百蝶穿梭,有呦呦鹿鳴。 我想我要在林間造一間房子,閑時帶著她過去。我靠臥林下小憩,她于林中玩鬧。 慢慢恢復元氣后,我發現她勁道很大,如小獸一般,不用睜目,我亦能感覺到她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如能一直這般蓬勃而熱烈,多好。 我要為她建一座馬場,她一次無意提及喜歡跑馬。我要為她網羅天下最好的糕餅,因她總偷食我糕餅,那大抵亦是特別喜歡。聽聞京城的富春齋糕點最好,我已數年未踏足過京城。那就去一趟吧。 我還要…… 我發現自己一下子有了很多事情想做。這和舊日的頹喪無力之感截然不同。 而那一件必做的事,我亦花了十二萬分心去籌謀,因我不僅要做好這件事,我還要保住她。 將她綿軟的手包在掌心的那一刻,我想到了未來很久遠,很久遠。 我想看看她的樣子。 那一晚的梅香讓我連續輾轉數夜。因為瞎,我的白天也與黑夜無異。 于是我有了更多的時間輾轉。 少年時讀過的詩詞,寫美人的、寫少女的,都一個勁往我腦中涌。他們似列陣的士兵,徹夜不停地舉著旗幟喊著口號自我眼前走過,甲片相交發出清脆的聲音,讓我無法忽視。 梅香繼續縈繞,那尸山血海中帶出的腥氣淡去后,這香氣更加濃重,幾乎將我整個人浸在其中。 我總是莫名其妙的干渴、煩躁,想起那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吻”的短暫接觸。 在這樣著魔般的妄念中,我決定試試那種兇險的藥,早日復明。 我服了藥,她卻趁我昏迷之時逃了。 我說過,她很聰明,善于利用每一個時機。 我醒來時聽聞這消息,胸腔霎被怒火充滿。忽然復明、死里逃生的喜悅都敵不過這種突如其來、無法名狀的憤怒。 我將自己在屋中不吃不喝關了三日。第四日,父親送來一個小廝,說是在路邊撿的,戰亂中家破人亡,九死一生,才逃來幽州。 我當即想到了她。九死一生,她北上的路是否也坎坷多磨、九死一生。 念及此,我立刻振作起來。 23、第二十三章(修) 懷璧在軍中見多了光膀子男人,初還躲閃,漸漸便也習慣了。她投軍的時候年紀尚小,無人教她男女大防,后來段青林雖支支吾吾敲打過,奈何她是個榆木腦袋,段青林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她仍坦坦蕩蕩、一無所覺。 塞北民風本就粗獷,就是投軍前,亦未見鎮上有過多少講究。 是以懷璧見他眼神躲閃,倒未往這上面想,反覺得她心懷不軌,又要暗算自己。示威式地將腿往長凳上一架,兵刃一亮:“今兒的事,蘇大人不準備給我一個交代?!” 今日事之蹊蹺、蘇晏行為之詭異,懷璧并非絲毫沒有感覺。她雖一介武夫,靠蠻力打出了一片天地,可更早的時候,人間險惡、世情冷暖,她經歷地不比任何人少。 心口那點血,如今還能熱著,已是不易。 蘇晏見她自清早起遭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仍霸王虎似地精神抖擻,一身利落青衫勾出青松的挺拔,襯著窗外的白雪朝陽,仿佛有無限生機。微微笑了笑:“顧將軍想讓下官怎么交代?” 懷璧眸光在他蒼白的面色上短暫停頓了一瞬,直截了當問:“方才你為何故意以墨潑我?” 蘇晏倒也不避,擺手屏退大夫。低頭整整衣襟,道:“將軍可知方才見到的人,是誰?” 懷璧輕撇嘴角:“都說了是公主,還能是誰?” “哪位公主?” “我怎么知道?”懷璧假裝不在意,一副愛說不說的態度。 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對于皇城,她知道多少,又猜得到多少。 蘇晏輕輕一笑:“將軍帶兵打仗,天樞閣總聽說過吧?” “那是自然。” 天樞閣乃工部下屬司院,管天下器物創制與改進,其中亦包括打仗中的兵器、鎧甲。 但閣中人數不多,司戰的更是少,因天樞閣中創制出來的兵器,主要由工部趕制,閣中的能工巧匠,平日的工作也就是繪繪圖紙,琢磨琢磨新玩意。 二十多年前,聽聞天樞閣巧匠與鎮北侯虞遠將火器與□□結合,共同創制了火梨槍,使盛軍戰力大增,一連將漠北逼退數千里。 只是后來虞遠案發,天樞閣也牽連其中。這些年,其下戰部被屢屢削減,能工巧匠都轉而為京中貴族設計精巧擺件器物,新玩意少了,懷璧這些前線的戰士和他們的聯系亦愈發少的可憐。 懷璧只在段大哥府上見過一個活的天樞閣巧匠,還是致了仕的。這位巧匠雖在天樞閣待過,但話里話外盡是對那地方的不屑,喝了點酒就喜歡和人編排。懷璧好酒,也喜歡兵器,和這位巧匠廝混的久了,連帶著對天樞閣的印象也不怎么樣,總覺得那就是個養酒囊飯袋的地方。 蘇晏岔打到這上頭,懷璧恰如其分地問:“天樞閣和這位公主有關系?” “沒錯。天樞閣如今的閣主,是昭陽公主以前的家臣。” 聽到此處,懷璧忍不住低聲自語一句:“她果然是昭陽公主。” “果然?為什么是果然?”蘇晏輕挑眉頭。 “沒、沒什么。”懷璧伸手摸摸鼻子,岔開話題:“你繼續說,公主家臣是天樞閣閣主和我有什么關系?” 蘇晏將她的躲閃落在眼中,卻未深究,只是一笑:“天樞閣在工部的地位,遠比世人想象中的要重要。拿住了天樞閣,就拿住了工部。如今漠北虎視眈眈,聽聞他們新王野心勃勃,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戰事一起,兵部定策、戶部輸糧、工部供器,除了前線的兵員,這三樣,亦是缺一不可。而今儲君未定,朝中派系林立,你猜有些人……想不想得到這位看似遠離廟堂的公主的支持?” 話是沒錯,不過還是那個問題,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懷璧聽完默然片刻,皺起眉頭。 蘇晏定定望著她,片刻,徐徐道:“有沒有人和將軍說過,你和已故的虞夫人長得有幾分相似?” 懷璧心頭一跳,驀然抬頭,不期然撞上他有些探究的目光,又立刻挪開:“虞夫人?哪個虞夫人?” “鎮北侯虞遠……的夫人。” “鎮北侯虞遠?”懷璧再一次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自己腳面上:“那個私通外敵、陣前畏罪自殺的虞遠?” “嗯,就是那個虞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