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不屬于葉家。

退一萬步，如果他能預(yù)見未來，或許拼命阻止母親回去，兩個人過，艱難一點，都比回去要好。

他以前也“去”過葉家許多次，逢年過節(jié)、長輩生日，大人們看到他永遠(yuǎn)笑得和藹可親，給他包紅包、送禮物，帶他吃好吃的。

然而，這一次，是要“搬”過去住，徹徹底底地住進老宅里。

他接受葉家物資上的幫助和其他方面的庇護，必須拿出相應(yīng)的交換。要學(xué)的東西有很多，禮儀方面、無聊卻必要的知識方面……同時還要接受嫉妒和猜疑。

他的生活里突然多了許多人，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來和他交流。每個回家的周六，是最難熬的過程。他那時候還未成年，內(nèi)里卻以驚人的速度成熟起來。這當(dāng)然不是母親教的——她忙著在葉鴻遠(yuǎn)面前表現(xiàn)，和他偶爾的交流除了命令他“不出差錯”之外，就是無盡的煩躁和后悔，后悔在周澤楷的申請書上簽字，讓自己失去一個有力的籌碼——周澤楷完全靠自己意識到，語言的過多吐露，并非一件好事。

他嘗試著一定程度地封閉自己，減少情緒外泄。哪怕最一開始是被迫為之，但培養(yǎng)出強大的內(nèi)心，確實是人類最好的自保方法，他迅速習(xí)慣了新的自己，變成外界所熟悉的、面容英俊卻靦腆寡言的“周澤楷”。

7.

這些曾經(jīng)從腦海中一晃而過，周澤楷收攏心神，彎彎眼睛：“有效。但是……”

“但是？”孫翔疑惑地抬起頭，嘴唇沾著辣油，紅彤彤的，頗為滑稽。

周澤楷的視線停了一秒，若無其事移開：“我吃不了太辣。”

“早說！”孫翔哈哈大笑，問老板討一杯涼白開，拿大碗裝了，擺在周澤楷面前：“拿它涮。我們什么關(guān)系，你這還扭扭捏捏？”

周澤楷無辜地眨眨眼：“怕重慶人笑話。”

孫翔投來一記白眼：“得了吧，我們又不是十八歲，講這個很沒意思啊。”

這話換個人聽，妥妥以為孫翔在嘲諷自己。

到周澤楷耳中，只剩下了直率和一種很有趣的責(zé)任感。

以這個小切入口為發(fā)端，孫翔意識到自己不必再暴露那些隱秘而酸脹的情緒，

他開始能說一些連貫的話，講出自己的觀點。

比如，受成長環(huán)境、習(xí)慣、經(jīng)歷影響，大家總會產(chǎn)生各式各樣的差別。就像他永遠(yuǎn)無法體會周澤楷為什么會覺得辣，但他可以理解。

所以同理，他也無法體會到周澤楷的痛苦。“我懂、我能感受到，這樣的漂亮話我可以講一大串，但就很搞笑，很無聊！”孫翔斬釘截鐵地?fù)u搖頭，“真話是，我可以陪你一起吃串串，吃完串串吃燒烤。”

周澤楷笑笑，沒有說話。

孫翔摸摸肚子，漏了個嗝，精神徹底放松，不禁打趣道：“笑什么，你要珍惜，畢竟機會很少，某人不怎么來住的嘛。”

“那不重要。”周澤楷托著腦袋，懶懶地看著孫翔，意有所指，“說話算話。”

外面的天依舊黑沉沉，像巨大的怪獸壓在城市上空，擋住了幾乎所有的光。

雨嘩嘩地砸在玻璃表面。時不時有隆隆的雷聲。

昏暗世界里，唯有周澤楷的眼睛是明亮的。

他在笑。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帶著恰到好處的繾綣，一點點的曖昧，過分惹眼，要人命的那種。

孫翔的心臟不服管地咚咚咚跳動起來。身體的異常不止于此，他明明剛喝過可樂，忽然喉嚨干燥。

不知過了多久。

孫翔如夢初醒似地去抓可樂，滋潤喉嚨的同時，掩飾尷尬。結(jié)果等他放下可樂，周澤楷仍看著他。

他的臉燙得驚人，不明原因卻知道不能再這么僵持下去，下意識錯開視線匆匆起身：“發(fā)呆干什么？我、我結(jié)賬去，不是還要去下個地點？”

TBC

第二十七章

1.

周澤楷望著新鮮到手的門票：長風(fēng)海洋世界。他無語，又想笑——拿串串店類比，難不成這同樣屬于孫翔的“秘密消遣”之一？

口罩遮不住他那一瞬的表情變化，孫翔看在眼里，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怎么？誰規(guī)定成年不能來海洋公園？”

近朱者赤，周澤楷也學(xué)會了不自覺摸鼻子這個動作：“當(dāng)然可以。”

他心里卻說：可以是可以，但……不是一般的顯眼啊。

環(huán)顧四周，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朋友和少數(shù)的家長中，就他倆的存在最突兀——無論從歲數(shù)還是身高角度看，都和這個場館格格不入。更別提一人戴一口罩，躲在角落低聲交流，簡直可疑得不行。

不過既然票已經(jīng)買好，他不打算戳破這點，否則，以孫翔的性格，誰知會不會尷尬到想鉆地縫——周澤楷能感受到，自從在串串店那不長不短的對視之后，這位朋友明顯有些慌亂，可能領(lǐng)悟了什么，也可能沒有，只是下意識地在緊張。

無論如何，對單方面心動的周澤楷而言，這都是個再好不過的信號。

平心而論，那一瞬間他確實想要告白，而且時機非常棒——他并不確定孫翔是否喜歡自己，但毫無疑問，孫翔當(dāng)時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正因自己而憤怒、心疼、糾結(jié)。如果順勢告白，或許孫翔會受一時情緒震動的影響，混淆戀人程度的喜歡和好友間的關(guān)心，被他拿下賽點，一波帶走——這是投機取巧、基礎(chǔ)不穩(wěn)的勝利。周澤楷不想要，也不屑于去爭取。

我可以等。他對自己說，等火候更成熟，形勢更明確。他要絕對的勝利。

2.

孫翔并不清楚方才周澤楷都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安全問題上。入場區(qū)域，人群熙熙攘攘，時不時有興奮的小朋友在亂跑，孫翔擔(dān)心周澤楷一眨眼就不見，下意識伸手去抓。

可能是潛意識某種情緒作祟，碰著手的前一秒，他把目標(biāo)改成胳膊，同時飛快地扯開話題，掩飾心虛：“快快快，別愣著，我們?nèi)タ春｝敚　?/br>
周澤楷：“海龜？”

“對啊！”孫翔表示鄙視，“掃臉替換海龜腦袋的游戲？可好玩了！等等，你一本地人居然不知道？”

周澤楷機智反問：“你怎么知道？”

“咳，”孫翔后知后覺這人在暗示成年男人很少來這，硬著頭皮解釋，“……以前不是來做過活動嗎？”

原來很久之前，輪回戰(zhàn)隊曾受政府和場館邀請，來此進行公益互動。

“……全球變暖主題活動？”周澤楷總算在回憶里找到了這段。

“對。保護海平面，保護企鵝的家園。”孫翔笑著說，“你記得不，大家全都扮成企鵝模樣，也算是實至名歸的企鵝戰(zhàn)隊了。”

“嗯。”周澤楷忍不住想笑，“還有兩只抽筋的鵝。”

“哈哈哈哈哈對對對！誰讓杜小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