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3
他笑了出來。他笑他原來并不想殺他,他笑他對他恨之入骨,到最后竟然舍不得殺了他。他笑那懦弱的種子在他心中早已發芽卻渾然不知,他笑他曾經高傲如斯,甚至自比荊軻其實遠遠不能望其項背,他笑他何德何能擔得起他視死如歸的一句為他報仇。他早該把那根簪子,插入自己的心里。他甚至流下了淚水,可他恍恍間,還來不及用手去感受那咸濕的液體,卻被嬴政狠狠地摟在了懷里。他任由他抱著,淚水劃過臉頰,劃過嬴政的胸膛,帶著灼熱的溫度,與他的鮮血匯為一徑。韓非的反應,他已了然于心。他不再想那根簪子從何而來,不再想他究竟要用它殺了他亦或是自己。簪子丟出去的那一瞬,他如同親手碾碎了他那顆要將他推拒至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內心。他任由他流淚,他要那些淚水把他那些過往、難言不堪的哽咽與苦澀,統統流下,一滴不剩。他輕聲喃喃,如同一千多個夜晚在他耳邊的喃喃:韓非……從此以后,寡人再也不會逼你。嬴政放走了韓國王室。韓非在第二天清晨,便得知了此事。聽盧生說完后,他剛剛畫好一幅清和宮的地圖。他雖從未親身將整個清和宮走過,卻僅憑盧生的描述和殘存的記憶,便將整個路線畫了出來。他看了一眼,便點了燭火,將那地圖燒了。他邊燒邊問,聲音有些沙啞:誰送他們出的城?盧生道:蒙恬蒙大將軍。韓非接著問道:將他們送到楚國,是否是王后的授意?盧生點點頭道:瞞不過先生,王后的確已經知道此事。韓非垂下了眼,他不由得想起當年他游歷楚國,曾與那位小公主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正與公子啟泛舟湖上,把酒清歡,而她在不遠處與隨行的女官采蓮。她還未滿十歲,卻出落得清雅靈秀,一雙大眼睛亮若明鏡,像極了那位楚王身側那位艷冠天下的蘇夫人。兩舟相撞之時,她倒也不惱,提起裙擺便踩上了他們的船,要一起喝酒。他們也不在意,騰出一塊地方給她安坐,便繼續說著天下,論著儒法。她在一旁靜靜地聽,說到強秦時,她卻忽地抬起頭,撲閃著那對靈澈動人的大眼睛,道:我將來的夫君,是秦王。韓非笑了,他低下頭問她:你怎知你的夫君是秦王,嬴政可比你大了十幾歲。她回答道:父王說的,我和我jiejie,將來都會嫁給秦王。她的聲音稚嫩卻清轉,如乳燕歸巢一般,那毫不在意的語調,韓非聽罷,卻只落得一聲輕嘆。他嘆息她這么小,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宿命。她這話說完的第二年,她的jiejie便隨同公子啟,一起被送去了秦國。可惜那位絕色傾城的女子,不到雙十的年紀就香消玉殞,只留下了年僅三歲的扶蘇。楚王卻毫無憐惜之意,在她死后的第三月,他把這位小公主也送來了秦國。想到這里,他的心不由得亂了起來,臉色也沉了下去。盧生見此,忙問道:先生可是覺得哪里不妥?韓非緩聲道:現今四國,齊楚合力,尚能與秦國一戰。若將來東窗事發,嬴政的確會顧忌兩國關系,不會輕舉妄動。但楚王生性懦弱,貪生怕死,嬴政真要問他要人,他也勢必會將他們拱手送出。盧生道:先生說的在理,可既然王后有心保之,何不應了這順水人情?如今除了楚國,他們也無處安生。韓非凝神想了片刻,抬頭問道:大人可否替我辦一件事?盧生道:先生請說。韓非道:麻煩大人與蒙大將軍交代一句,待他們出城后,即刻讓他們換上普通人的衣著,天高水遠,自謀生路,切莫在秦國逗留。盧生不解道:倘若少了皇室的庇佑,他們豈不是更加危險?何況,失去了他們的行蹤,先生要如何確保他們安好?韓非道:倘若嬴政只放了一半的手,他們的行蹤被多一個人知道,便會多一份危險。盧生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我回城后便立刻去找蒙大將軍。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許是我顧慮過多,對于嬴政,我始終不敢斷然全信。他說完這句的時候,又垂下了眼,半邊的臉被掩在薄薄的陰影里。他的睫毛顫動著,眼眸清澈卻深不見底,任誰也看不清那眼中的不安與波瀾。嬴政近日的心情不錯,比起滅趙后的心情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來他就生得極為出眾,只是天生冷酷,不茍言笑,還時常郁郁寡歡。現在時不時能看到他的笑容,就連著咸陽宮的亭臺水榭,危樓宮殿,都顯得光彩照人起來。在朝上,他也和顏悅色了不少,這到讓朝臣們都手足無措起來。這日下朝,李斯照常拉著盧生問,盧生迫不得己,只好將新王后有喜一事和盤托出,一時間群臣嘩然。第二天,送禮的女官便險些踩塌了內宮的門檻。不過嬴政的喜,自然不是因為此事。他的喜怒哀樂,向來只會被一人所牽動。他推開清和宮的門的時候,韓非正一人懶懶地靠在窗前,他還是披著那條雪銀狐毛皮,襯得那漆黑的發和薄紅的唇,容顏秀美至極,全無一絲人間煙火之氣。屋內尚還存著淡淡的焚香,窗外透進來溫溫的暖陽,穿透了空氣中縷縷的煙氣,繚繞在半空中。就連向來冰冷如霜的人,此刻卻也慵慵泛著平易近人的暖意。于是嬴政的心也平靜了下來。他不忍心打攪他,放輕了腳步,緩緩步行至他身后,將他擁在了自己的懷中。韓非早知他來了,他低了頭,往嬴政的胸膛依偎了過去。嬴政見他困倦的模樣,便柔聲問道:昨日睡得可好?你說近日睡不安穩,寡人便命人在偏殿的柜中放了凝神安眠的熏香,要是有用,你就讓小云每日點一些。韓非懶懶地抬眼,道:昨日陛下要是不強求,我可以睡得更好。嬴政笑了,他曖昧地湊近了他的耳廓,低低地壓著道:一次怎夠,一次,怎樣都是不夠的。他溫熱的呼吸薄薄地貼在他的耳后,漸漸地,那雪白的雙頰便染了紅暈,這一抹難得一見的羞赧,正是嬴政想要的溫柔。只是他始終望著窗外,并沒有回應他,嬴政見此,便問道:雪化了,想出去走走么?他微微頷首。嬴政笑了,握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替他披上厚厚的大氅,將他裹得嚴嚴實實。他剛要攜他出門,可韓非卻遲疑著,沒有動身,嬴政疑惑道:怎么了?韓非用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問道:我今日,不需帶上紗笠么?嬴政被這句話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