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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石塊上,最高處的山風將他額上的汗吹干,他把手伸出來,讓涼風穿過指縫拂過掌心,呼出一口氣的同時,終于體會到了一點爬山的快感。可惜這快感稍縱即逝,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天色就變了。昨天易暉查過天氣預報,說今天晴轉陰,他就沒放在心上,這會兒眼看烏云漸漸遮蔽日光,也沒有很著急,心想反正一會兒等他們抵達山頂就能回程了。誰知左等右等,人沒等來,等來一滴落在頭頂的雨。易暉這才有點慌,掏手機打唐文熙的電話。山上信號不佳,好不容易打通了等到那頭接起來,聲音斷斷續續幾乎聽不清,只聽見唐文熙說什么“待著別動”“我和他馬上”之類的,再打過去沒嘟兩聲就轉為忙音,天氣變化,信號越發波動不定。本想給家里打個電話,撥到一半還是按了掛斷。易暉覺得沒必要,打了也只能讓mama和meimei干著急,這是家附近的山,海拔也不高,就算下雨被困個一時半會兒也沒事,天還沒黑,又不是下不去了。他想得輕松,實際情況卻不容樂觀。大團烏云從四面八方涌來,雨說下就下,眨眼間就把平臺原本干燥的石板地面澆得透濕。易暉沒地方躲雨,打開包拆了帳篷頂在腦袋上方,雨點氣勢如虹地落在頭頂的防雨布上,劇烈嘈雜的聲音震得易暉心臟狂跳,猶如在經歷一場只有他一個人的災難。這感覺似曾相識。易暉裹緊帳篷,拼命睜大眼睛不去回想,可眼前所見的仍然與記憶深處的一幕幕貼近、重疊,光聽到相似的聲音都能具象出畫面。那天晚上沒有下雨,耳邊呼號的風聲卻一刻未歇,伴隨著樹枝搖擺的嘩嘩聲,不像風在吹樹葉,而是樹葉在割裂風,把原本完整的一段割得支離破碎,有尖刺和刀見縫插針地擠進來,將易暉艱難筑起的防御戳得千瘡百孔。當下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不是從前那個只會傻傻等人來救的易暉了,害怕了知道趕緊跑。他把包背回身上,帳篷布披在最外面擋雨,走下平臺,沿著來時的小路緩慢地往回走。雨天山路泥濘,雨水落在眼睛里遮擋視線,沒走兩步,易暉就因為沒踩對地方滑了一跤。爬起來繼續前行,又在一個陡峭的臺階估算錯高度和距離,一腳踏空,身體直直向前栽倒,幸好前頭沒有石塊之類的障礙物,他摔得跪趴在地,膝蓋傳來一陣鈍痛。易暉強撐著站起來,顧不上檢查褲子是否摔破了,也顧不上山路濕滑理應慢行,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下山。他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仿佛再不跑就會被追上,就會被關進那個沒有人會來救他的小房子里。又磕碰了幾次易暉記不清了,倉皇奔跑中他五感俱失,看不清前路也聽不見有人叫他,沒頭的蒼蠅似的橫沖直撞,撞進那人懷里時,還以為自己終于逃出來了。周晉珩沒想到會在這里找到人,他沿著上山的路艱難行走,剛從風雨聲中辨認出一串腳步聲,抬頭便看見一個人影直愣愣地沖過來,他下意識張開雙臂去接,若不是他反應及時,這一下說不定真能摔出個好歹。后退兩步才將將扶著人站穩,周晉珩輕輕喚一聲:“暉暉?”懷里的人不說話也不動,只有肩膀隨著急促的喘息劇烈顫抖。確認這是易暉后,周晉珩收緊手臂,下巴抵上埋在胸口的發頂,邊松一口氣邊說:“沒事了,別怕,我在這兒。”山終究是沒下成。雨越來越大,眼看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易暉本想繼續下行,奈何被雨水浸潤的石板路比泥路還要難走,幾乎一步一滑。周晉珩走在前面,伸手過去無人肯牽,只好側著身體走,用抬起的胳膊虛虛護著他。易暉覺得這樣更危險,索性不走了。剛好到半山腰的平臺處,他走到空地上,把身上的防雨布和背包摘下,開始搭帳篷。他沒搭過這東西,哪怕是方便cao作的便攜版仍然很傷腦筋,支架穿進孔里也不知道該撐在哪兒,弄半天發現裝反了,拆拆裝裝又是一頓折騰。后來是在周晉珩的幫助下搭好的。周晉珩剛出道的時候接過一個當兵的角色,為了演得逼真,他在進組前自學了許多生存技能,其中就包括搭帳篷。周晉珩學什么都很快,當時陪他在家練習的易暉還挺郁悶,希望他能多搭幾次給自己玩。因著不期然想起往事,蹲在帳篷里的易暉看見門簾掀開,竟忘了攔住周晉珩不讓他進來。哪怕由于刮風下雨帳篷里面嘈雜吵鬧,易暉還是能聽見動作產生的窸窸窣窣的動靜,隨之而來的是一束暖黃的光,照亮了周晉珩被雨水浸濕的臉。“外面天黑,這個你拿著。”他弓著身體,單手撐地,把手機放在易暉面前的毯子上,就手腳并用地往后退。退到門口,即將把門簾放下時,又加了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能有什么事?帳篷搭上了,包里有吃的也有喝的,連換洗衣物都有,真在這兒住一晚也不是不行。說到住一晚,易暉就不免想到說要跟他在山上露營的唐文熙,剛才搭帳篷的時候周晉珩說那兩人下山找支援去了。雖然知道這是最安全最穩妥的方法,易暉還是在心里把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數落了一頓,心想要不是你眼里只有那個楊成軒,至于把我一個人丟下么?換上干凈衣服,氣就消得差不多了。易暉拿起手機發現這會兒有兩格信號,忙給家里去了個電話,告訴江一芒下雨自己被困在山上,等雨停了就回家,讓她轉告mama不要擔心。江一芒在電話那頭大呼小叫:“天哪哥你一個人嗎?”易暉沖門簾看了一眼:“不是,還有別人。”“哦,我知道了。”江一芒情緒跳脫,剛才還緊張兮兮,這會兒就笑開了,“那你們好好玩啊,別著急下山,明天早上回來都行。”易暉莫名其妙地掛了電話。從包里摸出紙巾時,忽而想起剛才燈光下滴著水的一張面孔。住著人家搭的帳篷,用著人家的手機照明,易暉心虛又理虧,伸腿比畫了下,覺得帳篷里面的空間不算小,兩個人也不至于轉不開。何況外面還下著雨,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該把人家丟在外面淋雨。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確定已經把自己完全放置到江一暉的狀態中,爬到門口,將門簾掀開一條縫,沖外面道:“雨好大,你進來一起躲雨吧。”一頂立于半山腰的小帳篷,半遮的門簾里透出一點晦暗的光。易暉遞紙巾給周晉珩,順便自己也抽了一張擦眼睛。睜開眼時發現對面的人正看著自己,易暉下意識垂眉斂目,生怕周晉珩看出自己哭過。幸好剛才的雨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