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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深了,燭火昏黃,窗欞上的高大身影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默然離去,玄色衣襟消失在寒風中。 膳后,桑汀看到桌上多出來的食盒,隨口問了一聲:“還要給誰送膳食嗎?” 桑恒臉上的笑忽然卡頓,支支吾吾沒說話,只下意識看向桑決,桑決暗暗朝他搖頭。 桑汀疑惑地順著桑恒視線看過去,聽見父親說:“給底下幾個同僚送夜宵的,西郊登記在冊手續繁雜,好些人沒回來。” “哦。”桑汀覺著有些不對勁。 可是轉念一想,父親素來友待同僚,她才來府上,許多事不知道,該是多想了。 然而待桑汀和宮人回去后,桑恒當即關上門。 桑決的神色凝重下來:“得想法子趕快把人送走。” 幾日前,裴鵑來了,一來便找到桑府,找桑決,將當年的原委顛倒黑白一通說道,話里話外,是要他們投靠江之行,謀逆。 桑決活了幾十年,既不是蠢的,如何能信,好在當時傳來朝廷來欽差大人的消息,他心有猜測,估摸著來的是東啟帝。 可是裴鵑是個麻煩,有這層親緣在,桑決顧忌亡妻,不得已才暫時把裴鵑安置在后院廂房。 隨后,桑決等了幾日,輾轉挫折,老天開眼,到底真的是夷狄王帶著他的女兒來了。 閨女好好活著,和他說了那幾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孰是孰非,桑決分辨得清。 而裴鵑躲在后院里,滿打滿算以為能說動姐夫,自也能勸服桑汀為己所用,殊不知如意算盤將要落空。 桑決是最明白這背后牽扯的,他當年落牢獄,因的也是權謀爭斗。 江之行為保命,藏在深山里不敢現身,謀劃的卻是奪權大計,少不得要利用左右人脈,誰知最后還是把主意打在他們桑家。 當初他閨女被送去城外當人質倒是不見江之行現身出來說句話,到今日,桑決誰也不敢信了。 阿汀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 到頭來一想,這一伙子狼子野心的,竟全然比不過東啟帝待閨女用心細致。 桑恒說:“方才姨母還托我給您帶句話,說是叫您勸勸小妹。” “勸什么!”桑決的語氣有些重,“我這個當爹不在,就能把阿汀推出去當替死鬼的,比夷狄王好不到哪里去!她江寧是女兒怕死,我阿汀就不怕?” 桑恒用力點頭。 桑決灌了口涼茶,定神道:“這幾日皇宮侍衛守衛森嚴,每日膳食來往切不可出了岔子,待尋到時機便將人打暈,送回江都城,萬萬不能叫她一人再連累了我們一家。” 畢竟,若是在東啟帝眼皮子底下被發現,裴鵑性命不保是活該,只怕連累阿汀,因此遭了帝王猜忌,往后的日子要更難過。 第62章 . 隔閡(六) 恐懼 夜雨初歇, 寒風未停,天邊濃云被風撥開了一角,隱隱露出些光亮來。 桑府上下打點得十分仔細, 石子道上每隔三五步便可見一提著燈籠的守衛。 桑汀走著走著, 忽然停了步子。 身后的宮人有些愣神:“娘娘,您怎么了?” 桑汀低聲說:“我有點想阿婆。” 話音落下, 風卷起枝椏上懸著的雨滴,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宮人暗暗垂頭,閉嘴不語。 無止境的沉默熟悉又叫人無力,桑汀不由失神,藏在毛領斗篷里的臉兒白皙, 長睫垂著落下陰影。 素來溫柔的人鮮少有這樣黯然的時候。 半響, 她語氣淡淡說:“罷了, 回去吧。” 宮人攥緊燈籠炳末端, 忽然說:“娘娘, 其阿婆在離開江東時就被皇上送回江都城了。” 桑汀一時愣住,回身見那宮人表情為難。 宮人補充說:“娘娘,旁的奴也不知曉了。” 原本, 這該是閉緊嘴巴萬萬不能泄露的。 可是相處久了, 人心rou長。 皇后娘娘待皇上用心,是情。讓坤寧宮上下受寵若驚的,是娘娘待她們從始至終的溫和, 舉手投足間是世家貴族養出來的恬靜高雅,若說傾城容顏叫人心生好感,溫柔大方的性子則叫人情不自禁靠近、臣服。 不需要什么凌厲氣勢和厲害手段,有的人良善溫軟比月光, 光是站在那里朝你溫柔的笑笑,便已俘獲了人心。 殘忍暴虐的夷狄王不也是甘愿屈服于此般溫柔。 宮人寬慰她說:“娘娘,或許是其阿婆年紀大了,皇上在意您,必要事事安排妥當的。” 桑汀頓了頓,才輕輕“嗯”一聲。 可她到底也不是癡傻的。 誰知道,下一個被送走的,會不會是父親,是大哥。 主仆一路再無言,回到暫住庭院。 桑汀腳步輕,進門時,背對著她解衣襟的男人未曾察覺,直到姑娘一雙柔軟的手臂從身后抱住了腰腹。 腰帶掉到地上,稽晟動作隨之頓住,回頭只看見她側臉。 稽晟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回來了。” “嗯。”桑汀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背,“忙完了嗎?” 男人的臉色有些僵住,幸而她看不到。 在屋子外頭偷偷摸摸地看了一晚上,“忙”是忙完了。 桑汀松開手繞到他面前,微仰著小臉,聲音軟綿綿的:“皇上。” “怎么了?”稽晟聽到自己忽然啞下的嗓音。 桑汀說:“如今父親老了,沒有從前那樣辦事利落,或許……不太適合這樣要緊的官職,我想,父親辭官退隱,于國政于皇上,都是好的。” 稽晟忽而輕嗤一聲,垂眸看著她有些躲閃的眼睛,問:“阿汀說的可是玩笑話?” “沒……”桑汀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攥緊,她面上還帶著不諳世事的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當然不是開玩笑。” 稽晟卻勾唇笑了。 他不再說話。 桑汀緊張得手心一片濡濕,有些不安,“你笑什么?” “笑你蠢。”稽晟斂了笑意,眉目冷峻,眼神也變得陰冷。 桑汀怔了怔,張了張嘴,無措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稽晟冷冷轉身,語氣淡漠:“夜深了,別的事明日再說。” “……哦。” 兩人躺上床榻,桑汀默默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許是困了,帶著滿腔心事睡了過去。 身側,那一雙琥珀色眸子掀起,眸光幽深。 稽晟起身,居高臨下瞧著那張恬靜安寧的睡顏,臉上的平靜逐漸被煩躁陰翳取代。 他手指修長,細細撫過少女光滑的側臉,低沉的嗓音似自語:“阿汀,是誰教你的?嗯?” “誰教你用這種法子離開我的?” “要桑老頭退隱,脫離朕的掌控,下一步,豈不是就到你了?” “早在那日,朕便問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