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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阿容,我竟把你教成了一個傻子。” 人在少年時代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一點一點從周圍人的評價中去確認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少年人的靈魂是在大人們的評價中成形的。 自從有記憶以來,姜雍容都是從父親的評價上去判斷自己。 父親稱贊她,她便朝著稱贊的方向去靠攏,努力讓自己活成父親所期望的樣子。 父親責備她,她便盡量避開責備的方向,努力不讓父親失望。 就是在父親的評價中,她活成了一個循規蹈矩母儀天下的自己。 而真正的那個自己,生來便自有形狀的自己,反而被她關進了身體的最深處。 如果是從前,單只是這一句話,就能讓姜雍容羞愧低頭,無顏面對父親。 但現在不同了。 “我要多謝父親,是因為父親的教導,我才成為今天的我。” 姜雍容的視線不避不讓,筆直地迎向姜原的視線,語調不徐不急,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恢宏的光,“父親應該也明白吧,新法已經在北疆推行成功,再也沒有人能阻擋它在別處推行,包括父親您。” 姜原清俊的眸子里一下子閃過暴怒的光。 “父親請息怒。”姜雍容道,“女兒挨一記耳光不要緊,但這里人來人往,被別人看見,有損父親的聲譽。而且……” 她的聲音微微一頓,“陛下應該就快過來了。” “阿容,我是你的父親,你竟如此防備我?只是跟父親見個面,還要找陛下來保護你?”姜原眸子里的怒氣轉瞬即逝,快得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他依然是清逸出塵的家主大人,臉上一派溫和,“難道你覺得父親會傷害你么?” 姜雍容看著姜原,沒有說話,眼睛里卻露出了巨大的哀傷。 她沒有讓人去找風長天,但姜原來找她的事,風長天一定會知道。 然后他一定會過去。 有件事情,風長天發現了,她也發現了,但姜原好像沒有發現——這世上唯一會傷害她的人,就是將她一手教養大的父親。 她輕聲道:“為了權勢,您還有什么不能做的?” 姜原微微瞇了瞇眼:“阿容,你這是什么意思?” 人們遠遠地跪下了,不用回頭,姜雍容也知道是風長天來了。 她知道他正穿過梅花林,身上的大朝服團龍錦繡,通天冠垂下十二道玉毓,他身上有著天底下最強大的武力,手上也握有全天下最強大的權力。 他會站在她的身邊。 有他在,世間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再讓她受一絲傷害。 “父親,您請回吧。”姜雍容的聲音悠悠涼,一陣風過,花瓣簌簌而落,“天冷,風大,您多保重。” 姜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也沒有說一個字,轉身離開。 他已經不再年輕,但身形依舊挺拔,腰桿依舊清瘦,風吹起他的深紫朝服,梅花的花瓣在風中打著卷兒往他的衣袖里鉆。 風長天踏進亭中,望著姜原離去的方向,“怎么我一來,你爹就走?” “因為他非常生氣,已經不打算再在你面前裝臣子了。”姜雍容轉身看著風長天,目光在他臉上巡梭,“長天,當年先帝和傅知年所經歷的一切,要輪到我們身上了。” 風長天折了一枝梅花,選出開得最好的一朵,簪在姜雍容的發間,然后端詳一下,滿意地笑了。 “讓他放馬過來吧。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反正這一回,誰也擋不住新法了。” * 姜家,姜原的書房。 姜家家主大人的書房坐落在姜家花園最中心的位置,四面環水,池塘里的殘荷已盡,水面上結著厚冰,在檐下一排燈籠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片寒光。 書房極大,坐滿了人。 每一個有資格進入這間書房的,皆是姜家一派的心腹。 每個人都是一身官服,因為宮宴一結束,他們就立即往這里趕來。 上一次這間書房像今天這樣坐滿人的時候,是在那年先帝啟用傅知年推行新法之時。 而今天,這些人也是因為相同的理由坐在這里。 “北疆推行了新法,為什么沒有一個人知道?” 姜原的聲音不帶一絲怒氣,只是涼絲絲的沒有一絲溫度。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還能為什么? 因為現在的北疆都護鄔世南是姜雍容一手提拔上來的,姜家派系所有在北疆的官員都默認鄔世南是姜家的人,對鄔世南俯首貼耳,惟命是從。 就算有個別不聽話的,鄔世南也有法子堵住他們的嘴。 再加上后來林鳴因救駕之功成了吏部侍郎,主管各地外派官員的考核與調動,數月之間已經換下了一大批地方官員,但因為換的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官,而當朝大佬們的習慣,只有五品上才能勉強稱作為“官”,五品下充其量就是個打雜的。 姜原自己也清楚答案,越是清楚,便越是怒不可遏。 但越是怒不可遏,他的聲音便越是冷靜。 這世上他最厭惡的就是新法。 如果說姜家是一株雄踞在大央的參天巨樹,那么新法就像是啃噬樹根和樹干的白蟻。 它會毀滅姜家,毀滅得徹徹底底。 “姜昭何在?”他問。 姜昭是吏部尚書,是姜家的直系子弟,也是林鳴的頂頭上司。 林鳴動的都是小官,而且完全是根本考核水準,或升或降或遷,全都有案可查,姜昭一來是沒有放在心上,二來就算是放在心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無論如何,他現管著吏部,遏止林鳴還得靠他。 滿座無人應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巡視,發現姜昭不在。 離宮之前眾人都接到了姜原的命令,姜昭不可能不來,好幾人都說出宮時看到了姜昭的轎子,只是天黑事急,沒注意到姜昭落后了。 “快去找找。”姜理立即吩咐人。他是姜原地同宗兄弟,也是姜原的左膀右臂,吩咐完之后,他湊近一點,低聲問姜原,“要不要請二公子來?”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姜家與風家的正面對抗,宛如兩條巨龍要在海天之間開始廝殺。這等大事,姜安城作為姜家的少家主,理應到場。 其實早在上一回對付傅知年時,姜理就覺得應該讓姜安城加入。 一來這是姜安城身為少家主的責任,二來這也是讓姜安城歷練成長的好機會,但當時姜原以姜安城少不經事為由駁回了姜理的提議。 這一次,姜安城已經是個名滿天下的儒將,文武雙全,姜理覺得這一次姜原必然會同意。 姜原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他同阿容兄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