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7
開口必提圣人言,生徒們卻開始問他一府一縣的賦稅農事,夫子們當然答不上來,便覺得是生徒們有意為難,而生徒們怎么有膽子為難夫子呢?當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再便是太學館與四門學館生徒的家長。覺得林鳴擢后三館進太學,那簡直和混吏為官沒有什么不同,都是擾亂綱常。 能將孩子送進太學館與四門學館的,在朝中多少都叫得上名號,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這封彈劾奏折后面簽著長長一串名字,每一個名字前面都端端正正寫得每個人的官名。 “怎么了?” 風長天見這一封奏折在她手里很久了,問道。 “林鳴這是在為將來推行新法做準備?!?/br> 新法想要順利推行,地方父母官最為重要。林鳴這是打算培養(yǎng)一批務實肯干的年輕官員,以便將來替換掉一批只知道應酬上峰魚rou百姓的地方官。 姜雍容把這奏折解釋了一遍,風長天道:“唔,這小林子不錯,咱們得幫他?!?/br> 姜雍容點點頭,提起筆蘸飽墨,略一沉吟,寫下批復,“來,勞動陛下大駕,抄上吧。” 皇帝批復奏折用的乃是朱批,鑒于風長天長期不曾動用朱筆,小豐子這會兒才去翻箱倒柜翻朱砂墨。 這里風長天把核桃酪盛出來遞給姜雍容,待小豐子準備好了筆墨,坐下來一字一字抄寫。 核桃酪暖潤甜香,四樣俱美。 味覺喚醒的記憶比什么都清晰,姜雍容想到了母親。 母親很少親自下廚,但她生病的時候除外。 那個時候,魯嬤嬤會拿軟軟的引枕過來,給她墊得高高的,她暈乎乎地靠在引枕上,像是躺在云端。母親先把核桃紅棗泡發(fā)了,去皮去核,再用一只小缽慢慢碾成泥,一遍又一遍過篩,至于核桃紅棗泥勻勻均均,再也挑不出半點顆粒,然后再混入牛乳和米漿,用一只小陶缽放在一只紅泥爐上,慢慢煨到沸騰冒泡。 那個時候世界像云朵一樣柔軟,空氣里浮動著核桃與紅棗的甜香,還有母親和魯嬤嬤的輕言細語,有時候二哥和大哥還會過來。二哥比她大不了幾歲,眼睛忍不住在核桃酪上打轉。 大哥問:“阿城要吃么?” 二哥立即搖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用吃零嘴。再說這是母親專門做給meimei的?!?/br> 話音剛落,母親就盛了一盞放在他的手上,又盛了一盞給大哥,“阿越和阿城不管長到多大,都是母親的小孩子?!?/br> 母親的聲音是那樣溫柔,笑容是那樣溫暖。 “好啊,人人都有,就我沒有。”外頭一聲簾響,父親走進來,聲音埋在帶著抱怨,而笑意則漫進了眼底,“夫人偏心?!?/br> 她則靠在枕上,一面吃著魯嬤嬤喂到嘴邊的核桃酪,一面笑盈盈地看著父親和母親,大哥和二哥。 那個時候,她以為那一幕永遠也不會消失,她以為他們會一直一直都在。無論人生多么漫長,只要她一抬頭,就可以看到他們在她的身邊,站在暖黃的燈光下,捧著一盞核桃酪,談天說笑,輕松快活。 她一直那樣以為。 “雍容?” 風長天捧起她的臉,她的臉上滿是淚痕。 他皺起了眉頭,“你是不喜歡這核桃酪么?” “不是。”姜雍容搖搖頭,淚水卻流得更多了,“我很喜歡。” 她很喜歡,因為她知道,她很幸運。 母親已經不在了,但這個世上還有一個為她做核桃酪的人。 上天待她何其不薄。 “當真?”風長天看著她,懷疑。 “長天,我們成親吧。”姜雍容抱著他的腰,將自己深深地投進他的懷里,讓他的身體與氣息將自己淹沒,“不要納采問名,也不要納吉納征,就選在十天后,我要嫁給你!” 這算是一百只黃鸝鳥兒同時歌唱,也不會比這一句話更動聽。 風長天大喜過望:“好!” 然后鋪開筆墨:“來,快擬旨?!?/br> 這條旨意一發(fā)下去,舉朝震動,以至于彈劾林鳴的那份奏折被駁回,都沒什么人注意到。 自古婚禮分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親迎六禮,前五禮一一行來,少說也得數月,所以禮部的官員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在十天內辦完。 但這道圣旨一下,那是跳過前五禮,直接進入親迎環(huán)節(jié),也就是說,什么前期準備都不做,十天后直接把皇后娶進皇宮大門。 朝臣們震驚了。 天爺啊,哪怕是民間娶妻,好歹也要讓媒婆上門,再行個文定之禮,最后才開始迎親娶嫁。 “這這這這這這兩人的八字還沒合過呢!”宗正寺的老王爺顫聲。 “此等事,從古至今,聞所未聞,聞所未聞!”文林跌足嘆息。 “唉,陛下這又是發(fā)……”趙成哲總算把底下“哪門子瘋”四個字咽了回去。 “……”林鳴沒說話。 但心里直犯嘀咕。姜雍容明明答應得好好的,怎么現在卻跟風長天一起亂來? 難道是為了替他掩下被人聯(lián)名彈劾的風頭? 這犧牲也太大了吧? 姜家。 “阿容,你真想好了?” 姜雍容在給鶴行琴續(xù)上絲弦,神情專注,“嗯”了一聲。 “陛下待你真心實意,你們能結成夫婦我打心眼里替你們高興。可是成婚乃是人生大事,你們可是大央的帝后,帝后大婚,怎么能連六禮都不走全?”姜安城嘆息,“就算是著急,也不必急于一時?!?/br> “不,二哥,我真的很急。”姜雍容道,“若不是大婚太麻煩,我連三天都不愿等?!?/br> 姜安城:“……” 有必要急成這樣嗎? 而且這話怎么那么像風長天嘴里說出來的? 阿容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他帶壞了? 姜雍容頓了頓,問道:“二哥,若是有一天我和父親起了爭執(zhí),你幫誰?” 姜安城:“幫你?!?/br> “……”姜雍容,“你好歹想上一想?!?/br> “這還用想么?”姜安城道,“父親無所不能,根本用不著我?guī)兔?。而你卻是個死腦筋,我這個做哥哥的若不幫你一把,你很容易把一條道走到黑?!?/br> 姜雍容望著姜安城。 她的二哥神情溫和,當初她準備移宮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說要帶她離開那座皇宮。 他確實一直在幫她,一直站在她身邊。 從未離開,從未食言。 只是,姜雍容明白,在二哥的心中,她和父親的爭執(zhí)就是數百年來姜家嫡女和姜家家主的爭執(zhí)——比如父親想塞個姐妹進宮而嫡女不愿意,比如父親要她暗中左右某事而她不肯做。 不是的。 二哥,我要做的,遠遠不止如此。 * 皇帝的大婚也是皇后的冊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