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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間,她猛然想起了件當時便頗疑惑的事情——在她死之前,書里的事情極為流暢鮮活,但在她死后,那些畫面卻是斷續凌亂的,只是剪影般道出結局,卻不知中間的情節。 若果真拿戲本來類比,那些剪影般的畫面,倒像是她構思時寫的粗略走向。 那一瞬,沈蔻恍然大悟。 或許那本書最初是打算那樣寫下去的,讓顧柔歷經苦難后變得心狠手辣、大殺四方,最后再嫁給手腕出眾、尚未婚配的江徹,登頂帝位。只不過在她死后,無論是因江徹震怒之下殺了顧柔,還是寫書的人意識到當中種種相悖之處,都沒再寫下去,所以她看到的只是斷續剪影。 如同她寫的戲本,其實也有諸多考慮不周之處,被謝無相逐個更改,最后的戲本和起初的設想并非完全一致。 謝無相說過,南戲雖說是戲文,當中的人物卻該真實可觸,他所作出的選擇應當因其性情經歷而生,方覺鮮活。 江徹讓顧柔殺人償命,便是他的選擇。 于是那本書中的一切戛然而止,時光回到最初,自由生長。江徹見不著她就噩夢連連的毛病,或許也是在沉入湖底時得上的。 風雪冰湖再入腦海,卻已不是當初的絕望灰心。 沈蔻覷向江徹,挑起淺笑。 江徹抱住她,素來冷硬的臉上浮起柔色,“難得還能重逢,這賜婚的旨意,就不必抗而不遵了吧?”他的氣息落在沈蔻耳畔,溫熱微癢,亦如蜻蜓點水般的親吻。 沈蔻嘴角翹起,環住他的腰,“我再想想吧!” 聲音微軟,意思其實已然明了。 江徹的眼底終于涌出笑意,將她抱得愈緊,覺得活了二十來年,永明帝這回下得圣旨著實是最合他心意的一次——歪打正著,良緣天賜。 * 賜婚的事情未再生出風波。 沈有望夫婦固然忌憚皇家權勢、兇險陰謀,見沈蔻去過穆王府一趟后并未推拒此事,便暫時打消南下的念頭,在京城里準備婚事。倒是襄平侯府傾塌后,牽連出許多案子,謝嶠與邊將勾結的事傳到北邊,周烈果然如江徹所料,迅速勾結敵國,欲以戰事尋求轉機。 江徹籌備已久,率軍迎敵。 沈蔻既知他性命所系,碰到家國之事,焉能坐視江徹連夜無眠,熬垮身子?且戰事兇險,她放心不下,遂由江徹安排,混在穆王府的的親衛之中,隨軍北上。戰場上瞬息萬變,即便十拿九穩,江徹也不肯冒半點兇險,在生擒周烈接管軍權之后,便將沈蔻安排在后方穩妥之處,只在三日期滿時抽空去瞧瞧她。 那樣的相聚,短暫而珍貴。 比起前世的那場大戰,江徹此次暗施手段,借著周烈大開門戶之機引得敵兵精銳大舉南下,豈能掉以輕心? 整整兩個月,他鐵蹄浴血,馳騁縱橫。 正月底,敵方先后派出的二十萬大軍折損殆盡,被視如護國柱石的主將亦被江徹親手射殺。 捷報傳回京城,永明帝龍顏大悅,滿京城為之歡欣。 江徹遂整軍凱旋,迅速歸京。 沈蔻仍混在親衛隊伍中,去時的擔憂亦消散殆盡,唯余輕松笑顏。她這些年住在京城,除了上回跟江徹南下賑災之外,并未去過太遠的地方。這回在北地駐留兩月,在滿目雄奇闊朗中,心胸似也隨之悄然改變。沙場的兇狠搏殺固然令人驚心動魄,邊地粗獷而樸實的民風人情卻也令她極為眷戀。 以至于回到京城,瞧見那座巍峨矗立的城樓時,心底竟無端籠起了薄薄的陰云。 ——那里雖有她急盼相見的雙親,卻也有暗潮云涌,陰謀無數。 所謂久處幽暗之室,不辯日月之光;久入鮑魚之肆,不聞蘭麝之香。從前身在爭斗的旋渦里,瞧著你死我活的陰謀算計,雖暗自感嘆,卻也沒覺得如何。而今見過京城外的廣闊天地,體嘗過日月之下坦蕩爽麗的河山,再想想這座京城,難免覺得逼仄而令人不喜,仿佛金絲編就的籠子,束縛羽翼。 這樣的感觸,她在途中曾跟江徹提過。 此刻驅馬漸近城門,瞧著門口巍峨尊貴又高高在上的氣象,竟自嘆了口氣。 江徹放緩馬速,幾乎與她并肩而行。 “發愁了?”他低聲問。 沈蔻頷首道:“才剛回來,就頗思念外面的廣闊天地。” “我從前說請個封地,并非戲言。”江徹低聲說罷,催馬快趕幾步,仍擺回慣常的端貴姿態。 驅馬入城,東宮已奉命率領公卿百官來迎。 這樣的陣仗,江徹習以為常。 披甲解劍進了宣政殿,永明帝竟已到了,瞧著江徹毫發無損的回到京城奉上兵符,滿意欣慰之下,很是將他夸贊了一通。陣亡將士的撫恤之事早已擬定,給立功將士們的封賞,永明帝也早有主意。唯有江徹,原就身份尊榮、賞賜極豐,如今誘敵深入,一戰耗盡敵方精銳,這般功勞再要封賞,就得好生琢磨了。 永明帝沒急著宣旨,只端然坐在御案后,含笑道:“這一戰揚我國威,挫敵鋒銳,功勞莫可比擬。尋常封賞不足以示朕嘉獎之意,穆王,不知你心中可有想要的?” 江徹聞言,拱手勾唇。 “戰事大捷是眾將士拼死御敵的功勞,兒臣不敢貪功。父皇若要封賞,不如賞兒臣一段閑暇。邊境既安,數年之內應能太平無事,兒臣即將娶婦完婚,父皇可否容兒臣攜婦回封地住幾年。” 話音落處,永明帝面露詫色,太子亦訝然瞥他。 江徹的封地頗多,不過因皇室子嗣單薄,他又忙著奔波在朝堂沙場之間,從未去封地住過,就連王府都還沒建。但無論如何,一旦去了封地,便是遠離京城的皇權尊位,更難培植羽翼。按常理,他既浴血冒死掙下這份戰功,合該乘勝而上,與東宮爭一爭都有可能,哪料他竟會自請離京? 片刻安靜,永明帝笑了兩聲,“這般封賞,未免簡薄。” “除此而外,別無所求。” 江徹朗聲說著,視線迎向永明帝時,分明還藏了旁的言語。 永明帝會意,徐徐頷首。 直待宣政殿封賞畢,才將江徹召入后頭起居議事所用的隆德殿,屏退了隨從,淡聲道:“方才朕瞧著,你還有話說?” “兒臣確實還有所求。” “說來聽聽。” “這些年兒臣東西奔走,甚少能進宮陪伴母妃,如今既要去封地,更是不便時時回京。兒臣可否斗膽求父皇恩賜,允準兒臣在封地挑一座道觀或是寺廟,母妃以為國祈福之名離宮出京,住到其中,能令兒臣多盡孝心。” “寺廟清寂,挑個道觀吧。” 永明帝慨然答應。 反正江徹的封地遠離邊境,自開國以來便無戰事,駐軍亦不多。而在他所熟悉的戰場上,周烈已經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