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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回頭道:“鈞兒?”他身后傳來低沉的笑聲。秦鈞站在他身畔,積極認錯、毫不悔改地道:“守夜實在無趣,弟子冒犯師尊了。”江應鶴抬手拆解發結,道:“你右手失了血rou輔助,只剩骨骼,怎么手還這么閑不住?”他的重點再次跑偏,還覺得秦鈞的手居然能有這么巧,他自己還解不開。江應鶴努力了片刻,懷疑鈞兒打了個死結,抗爭了一會兒后,還是沒有將這個發結解開。隨后,另一只手捉住他指尖。繞過他手腕,將編在一起的發絲拆解開。秦鈞將師尊的發絲理順,含笑低聲道:“弟子給師尊束發。”江應鶴閉著眼“嗯”了一聲,覺得在某種程度上,鈞兒比長夜還要任性。長夜雖然喜歡撒嬌,但也就止步如此了,秦鈞總是讓江應鶴有一種……他什么都干得出來的感覺。奇怪?怎么會這么想……就在他思考的空檔,聽到耳畔沉郁的聲線。“師尊。”秦鈞道,“宗門之外的人,都說我生性傲慢,容易劍走偏鋒,誤入歧途,倘若……”他話語稍緩,靜了一剎,略帶一絲忐忑的試探。“倘若弟子真的誤入歧途,師尊還會不會像如今這樣對待我?”他的手指穿過江應鶴柔軟烏黑的長發,將發絲收束到掌心,用銀色的靈玉冠與長簪歸攏起來。簪頭上刻著符篆的痕跡,從這個角度望去,正可以看到對方瑩潤白皙的耳尖。江應鶴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雖然愛徒濾鏡兩萬米,但并沒有真的被完全蒙蔽理智,在他心中,他的弟子自然都很好,但也的確都是有所缺陷的。江應鶴思考一瞬,順從心意地答道:“對于人間正途而言,我應該清理門戶,但對你而言,我會將你導回正軌。”為他簪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秦鈞從后方貼近,半抱住他的腰身,低聲道:“師尊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正軌。”江應鶴聽著有些奇怪,下意識地道:“你們只要立身持正,就不會偏移道途的……”他話語未盡,便見到一直沒有動靜的阿江師尊系統突然跳出來,屬于秦鈞的進度條外框完全變成了粉色,還帶著小波浪地亮了一陣,竄出來一個個的小心心。江應鶴:……這巴啦啦小魔仙的審美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系統是不是壞掉了。“立身持正。”秦鈞注視著對方修長的眉峰,低低地重復了這句話,唇邊的笑意里難窺心緒,似是玩笑地回道,“什么才算正,什么才算邪?天道無情,也會辨別正邪善惡么?”即便問著天道無情,秦鈞卻還是對重生前之事有一些意難平——他生為惡靈,生來就是天下鬼修的統率,最后卻因為惡靈的身份殞于天道之下,難道半步金仙就已經是鬼修的頂峰了么?秦鈞低垂視線,愈發地靠近一些,那股令人魂牽夢縈的神魂香氣隱秘地溢散而來,香氣浸入肺腑。如果換做一百多年前,秦鈞還會肆意妄為地環住他的腰,以萬鬼侵神的借口討幾口道體之血,咬上霜白肌膚來解他刻入骨髓的渴望。但如今——他看著江應鶴抬眸望過來,神情認真地道:“天道不會辨別,人的心中才能辨別。你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可以了。”江應鶴一邊習慣性地灌雞湯,一邊伸手摸了一下發冠,在束好的靈玉冠下方摸到一條收束進去、掩藏在發間的黑色細辮,還弄了一個新樣式。江應鶴:“……鈞兒。”秦鈞似乎在忍笑,但很快又恢復了正經的樣子,掩飾般咳了一聲,湊過去按住他肩膀,氣息guntang地掃過江應鶴的脖頸。“師尊饒命。”他低下頭,“很好看的。”江應鶴瞥了他一眼:“我要生氣了。”回答他的是二徒弟擁過來時充滿愉悅的低笑,耳根讓對方的呼吸撲得熱乎乎的。“真的好看,師尊不要小氣。”……這是小氣的問題嗎?他作為師尊的威嚴都被這個小發辮給踐踏了!江應鶴真是敗給他了,想著鈞兒給自己守了一整夜,怎么一點都不見累,反而玩得這么有趣,還跟長夜學會屢教不改了。他維持著師尊的面子,只好認命地嘆了口氣。“下次不許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像極了溫柔好脾氣的人,在沒有威脅力地告誡小孩子,即便是這種話,都充滿了鮮明的關愛之情。只是他不知道,他座下的三個弟子,想要的,遠遠不止是他的關愛之情。————秦鈞自然沒能獨自將守夜之事“強撐”下來。他“體貼乖巧”的小師弟很快就介入其中,替他“分擔”了這個大事。江應鶴對兩個弟子十分信任,自無不可。只不過若是長夜陪著他,第二天晨起時總會發現懷里鉆了一個人,又困又乖巧地叫他“師尊”,而秦鈞在場時,夜里一定要找一點事情來做,需要分散注意力似的。間接導致了白鶴玉宇處處有驚喜。江應鶴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夜過后模樣大變的懸劍臺,合理懷疑秦鈞有什么私底下的愛好……比如喜歡搞裝修什么的。他怎么如此執著于把自己身邊的東西變成他經手過的東西呢?他思考無果,只當是秦鈞的個人愛好,便將傳信到白鶴玉宇的書信從鶴靈口中接過,翻到正面看了一眼——蘭若寺的佛印封信。不知為何,江應鶴手拿這封信時,心中突有一股悲苦之意,似乎在昭示信中內容并不美好。他抬指點過佛印,將靈力注入封信的花紋中,除開禁制,取出了內中的書信。……說得是蘭若寺慧靜禪師坐化一事。慧靜禪師涉身紅塵、普渡眾生,不想遇到了妖族的九嬰妖君,殞身塵海。江應鶴曾經見過那個人,他記得那是一個性情淡然溫和的佛修。這樣的咫尺轉瞬即天涯的事情,他已經經歷得很多了,不是生離、就是死別。他站起身,將手中的訃信燒掉,轉頭望了一眼白鶴玉宇外面,正看到一個紅衣的身影坐在清凈崖的古松樹杈上,旁邊就是一窩靈鳥的蛋。長夜的身形雖然已像青年轉變,但此刻看去,仍然充滿了少年感。他雙腳懸著空中,似乎是坐在樹上擦笛子,靈鳥的雌鳥就站在窩的邊緣,一點點地靠近了他。長夜沒有動。他近來穿了幾次朱砂紅的長袍,愈發映襯得雪膚丹唇、面若桃花,即便有一半的面容掩藏在面具之下,也絲毫不妨礙他的美麗。那只鳥停在了長夜的肩膀上,沒有被驚走。他身上仿佛天然地帶著靈獸的親和力,很多靈智未開、還不能化形的小獸都很喜歡靠近他,連門口的那幾只鶴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