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白霧。

三人穿過那層薄薄的霧氣，剛才還空曠的山野之中出現(xiàn)了一處院子，周圍用竹籬圍著，上面爬了些綠蘿，院中有三四間屋舍。謝逢殊先推開了院門，率先乖乖巧巧地喊了一聲：“師父，我們回來啦。”

片刻之后，最中間那間茅舍的門發(fā)出“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推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和開門聲一齊傳來。

“小兔崽子，回來了！”

三人一起看過去，眼前的人須發(fā)皆白，一身深色短打，手中拎著一壇酒，酒壇子看起來輕飄飄的，估計(jì)已經(jīng)空了。見到三人，老頭哼了一聲，問：“又跑哪去了？讓你師姐找了一天。”

謝逢殊趕緊賣乖，把那幾個鳥蛋獻(xiàn)寶似的拿出來：“給師父掏鳥蛋。”

呂棲梧本想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這幾個隨處亂跑的潑猴，冷不防自己的小徒弟這么一賣乖，那雙比山間林鹿還靈動的眼睛愣是把他的長篇大論噎回去了，他只得轉(zhuǎn)頭教訓(xùn)后面的嘲溪。

“帶著你小師弟亂跑什么，今時不同往日，出了事怎么辦？”

嘲溪老老實(shí)實(shí)被訓(xùn)了一頓，其間還抽空瞪了一眼十分沒義氣的謝逢殊，謝逢殊沖他做了個鬼臉，轉(zhuǎn)頭問呂棲梧：”師父，最近怎么了？”

呂棲梧帶著三位徒弟進(jìn)屋，一邊道：“山間靈物給我傳信，須彌山中突然來了個和尚，就在明鏡臺百里之外。”

謝逢殊從來沒下過山，對人間的概念都來源于呂棲梧的藏書和幾人的口述。他轉(zhuǎn)頭去看綏靈，小聲問：“師姐，和尚是什么？”

綏靈還沒答話，嘲溪先冷哼一聲：“就是大魔頭，專吃妖怪，像你這樣剛剛剛化形一百多年的小妖怪，一口一個，牙都不用剔。”

“你就比我早一天吧？”

又開始了。綏靈有些頭痛，好在呂棲梧打斷了兩人：“總之離后山遠(yuǎn)點(diǎn)，小心被人捉去了，打回原形。”

打回原形這四個字確實(shí)嚇人，幾人不再吵鬧，乖乖答了聲好，呂棲梧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吃飯。”

呂棲梧就是明鏡臺山頂?shù)哪强梦嗤逕捊辏琼殢浬骄硟?nèi)資歷最老的大妖，曾有西去的鳳凰于樹棲息，于是呂棲梧也沾上了一點(diǎn)仙緣，不再是單純的妖修，或許有朝一日還能飛升。

不過……謝逢殊看著眼前啃骨頭啃得滿面油光的老頭，一點(diǎn)也不仙風(fēng)道骨，實(shí)在看不出來能飛升的樣子。

雖說已經(jīng)有許多菜，吃晚飯的時候謝逢殊還是莊重地把四顆鳥蛋分了，呂棲梧和綏靈不忍拂了小孩的一片好心，頂著謝逢殊灼灼的目光吃了蛋，還都夸了一句“味道極好”。

塞牙都不夠的東西，也不知從哪里嘗出來的味道。嘲溪白眼快翻上天了，把自己那顆隨手一揣，兇巴巴道：“吃飯！”

等吃完了飯，呂棲梧又捧了壇酒，躺在竹椅上看三個徒弟練功。

三人之中，最早拜師的是綏靈。她原形是須彌山的白狐，還沒化形時就因大雪差點(diǎn)被凍死在明鏡臺，被呂棲梧撿了回來，取了名字。呂棲梧后來又撿了剛有靈識的小蛇，取名嘲溪。

至于謝逢殊，呂棲梧修煉了千百年，居然沒看出來謝逢殊的原形是什么。

當(dāng)時正是初春，呂棲梧出門遛彎，剛走到山腳，就看見了明鏡臺的山湖湖邊一顆瑩白的蛋。不知道物種，其間精魂微弱，卻連綿不斷，應(yīng)該快有靈識了。

撿一個也是帶，撿兩個也是養(yǎng)。呂棲梧反正閑的無聊，拎起蛋溜達(dá)溜達(dá)著抱回去了，一養(yǎng)就養(yǎng)成了現(xiàn)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八蛋。

還是沒人能看出來謝逢殊的原形是什么，只知道他像個嬌里嬌氣的公子哥——剛練功兩個時辰，謝逢殊便把手里的長刀往地上一插，道：“不練了，明天再練。”

呂棲梧眼睛一瞪：“練功最忌半途而廢，你師兄師姐不是還練著嗎？”

“師姐練的是法術(shù)，嘲溪練的是鞭子，只有我的最重，所以我比他們累得快。”謝逢殊歪理一套接著一套，蹭到呂棲梧身邊，“師父，明天再練吧，我手都抬不起來啦。”

他嗓音清亮，又帶著一分少年人獨(dú)有的溫軟，呂棲梧咳了一聲，萬分嚴(yán)肅地道：“那就都早點(diǎn)休息吧，明日再補(bǔ)半個時辰。”

可見謝逢殊的嬌氣來得不是毫無緣由，小王八蛋上面必然有個沒什么原則的老王八蛋。

屋舍共有三間，呂棲梧獨(dú)住一間，綏靈獨(dú)住一間，謝逢殊和嘲溪一起住一間。兩人都不是講究的人，屋內(nèi)除了兩張床一張桌便無長物。謝逢殊爬上床時，對面的嘲溪已經(jīng)睡下了。謝逢殊躺好，不知為何心里還想著師父今天說的和尚。

他轉(zhuǎn)頭看向?qū)Υ玻÷暫暗溃骸俺跋俊?/br>
嘲溪眼睛都閉上了，半晌才懶懶答了一聲：“嗯？”

謝逢殊才不管他的態(tài)度，翻了個身問：“和尚真的那么可怕嗎？”

“可怕。”

“和尚長什么樣子？”

嘲溪哪知道，索性胡說八道：“青面獠牙，丑。”

“他來須彌山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嘲溪終于睜開眼，“來捉妖吧。”

謝逢殊嘆了口氣，一臉苦惱：“山里的山楂快熟了，我還等著去摘呢。”

嘲溪憋著笑“嘁”了一聲：”膽小鬼。”

謝逢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氣沖沖地道：“我才不是膽小鬼。”

“不是你嚇成這個樣子？”嘲溪斜了他一眼，故意道，“放心，師兄會照看好你的，絕對不會讓你被和尚吃掉。”

謝逢殊氣得臉都紅了，不再和對方說話，躺到床上氣哼哼地嘟囔：“不就是和尚嗎？”

嘲溪只當(dāng)他還在發(fā)牢sao，沒再管他。謝逢殊把頭蒙在被子里，心里默念道：不就是和尚嗎，我才不怕他。

作者有話說：師姐的衣服改成了月白，否則小謝紅色，師姐碧色，嘲溪黑色，明鏡臺非主流組合橫空出世。

第41章前塵2

正是半晚時分，紅日低垂，山林暮色。謝逢殊一個人行走于林間，一襲紅衣分外顯眼。

他是吃了飯偷偷溜出來的，一來他偷懶不愿意練功；二來他對嘲溪說他是膽小鬼這件事耿耿于懷，于是膽大包天，非要去見一見那個吃妖怪的和尚。

須彌山形廣闊，等謝逢殊走到后山，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去。林間起了風(fēng)，吹得草木沙沙作響。謝逢殊越走越慢，一邊四處張望，生怕哪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可惜除了偶爾竄出來的山雞野兔把他嚇了一大跳之外，他什么也沒看見。

他確實(shí)是有些心虛——從未涉足人間，僅有的一點(diǎn)對須彌之外的世界的了解全來自師門其他人下山后給他帶回來的話本和他們的口述，其中呂棲梧愛說大話，嘲溪老喜歡嚇唬他，只有綏靈靠點(diǎn)譜，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