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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色,線條流暢如一段輕逸的白色綢帶。而武漢長江大橋在他印象里永遠是青灰色磚石,下層過火車時轟隆轟隆,沉重得像一部年代劇。唐蘅湊近李月馳,問他:“在想什么?”李月馳說:“在想澳門。”“澳門?”“這里有乞丐嗎?”“有吧,”唐蘅笑了笑,“但我沒見過。”李月馳聲音悶悶的:“這是我第一次來……澳門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哪里好?”“干凈,安全,富裕……你肯定比我了解,唐蘅。”“算是吧,”唐蘅側臉望著他,“所以呢。”“如果我們沒有再見面,你會一直留在這,是不是?”“我不知道。”李月馳似乎嘆了口氣,風聲太大,唐蘅并不確定。然后他看見李月馳沖他笑了,那是個帶著愧疚的笑。“我不會跟你說什么‘咱倆還是算了’或者‘留在澳門比跟我回貴州好’之類的話,”他轉身面向唐蘅,正色道,“我只能說……我會盡量,不讓你后悔。”唐蘅愣了愣,失笑道:“你不說這話我也會跟你走。”李月馳說:“我認真的。”“你……”“我現在還是沒什么錢,但最多五年——不——三年,我會比現在有錢,很多。等你回去了,我們先搬到貴陽。現在我還沒錢買房子,但是三年內一定在貴陽買房,”他頓了一下,認真補充道,“估計得貸款。”唐蘅沒想到他已經暗自計劃了這么多,整個人聽得呆住。李月馳繼續說:“我媽那邊……前幾天我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這輩子不會結婚。至于咱倆的事,我想當面告訴她,可能需要一段時間……行嗎?”唐蘅還是愣住的,訥訥道:“行啊。”李月馳鄭重地頷首。他仍然這樣,沒有變——就像六年前他坐在局促的出租屋里吃一碗五塊錢的炒面。哪怕是面對五塊錢的炒面,他的神情也那么認真。他從來不是一個活得輕松的人,他對萬事萬物都認真,都鄭重,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一切都有代價。汽船的鳴笛聲斷斷續續傳來,遠處燈火輝煌,彎月當空,無聲地撥弄著潮汐。唐蘅湊近他,小聲說:“你還記得以前我說的話嗎?”李月馳問:“哪一句?”我愛你,是免費的。可能是因為年歲漸長,也可能是身后車水馬龍的緣故,那三個字變得有些羞于啟齒。唐蘅安靜了幾秒,只說:“是免費的。”李月馳眸子閃了閃,唐蘅覺得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比身后所有璀璨燈光還要明亮。“六年前就想回答你了——”李月馳說,“我也是。”他略略低下頭,碰到唐蘅的嘴唇。海風颯颯,如在夢中。兩人去超市買了些吃食,然后回學校。回程時已經十一點過,巴士上除了他倆和司機,只有一個坐在前排的男生。唐蘅便把窗戶推開一絲縫隙,讓清涼的夜風吹進來。他掏出手機,撥了徐主任的號碼。雖說休息日不應談工作。“我這周就辦離職,”唐蘅對徐主任說,“提前給您說一聲,到時候也好快點辦手續。”“那也沒有這么快!你急什么呀!”徐主任話鋒一轉,又嘆道,“孫繼豪也在辦離職你知不知道?小唐,其實……你也可以留下來的……”唐蘅笑道:“您還敢留我?”“原本是不敢的,但我想了想,比起你在武漢捅出的簍子,你還算對我們手下留情了呢,哎!”“謝謝您好意,”唐蘅懶洋洋地抓住李月馳的手,“我朋友也來澳門了,姓李那位,您見過。他的旅游簽只能待七天,所以我得快點辦手續。”徐主任嘟囔道:“好家伙……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撂挑子是吧,人都走光了,下學期怎么排課啊……”唐蘅掛掉電話,扭頭看見李月馳閉著雙眼,唇角含著點不甚明顯的笑意。夜風將他的頭發向后撩起,露出干凈的額頭。他極少極少有這樣輕松愜意的神態,又穿了白襯衫,簡直像個玩樂歸來的大學生。巴士靠站,車廂安靜了些,唐蘅忽然聽見身旁傳來……很輕的歌聲。他湊近,聽見李月馳輕輕哼著歌。哼的是。周一,唐蘅和學校相關部門負責人談話,并為在貴州發生的事情撰寫情況說明書。周二下午,唐蘅見到了孫繼豪和盧玥。他沒想到這兩人還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孫繼豪依舊老樣子,甚至臉頰更圓潤了些。“師弟,你真行啊,”孫繼豪笑呵呵道,“我聽說漢大被你搞得雞飛狗跳,前任院長已經被帶走了。”唐蘅沒接他的話,只淡淡地問:“你離職了?”“那不然呢?”孫繼豪聳肩,“現在全澳門都知道我是gay。”“……”“咱倆也沒什么可聊的了,”孫繼豪起身對盧玥說,“我去接可可放學,你們聊吧。”他就這樣走了,唐蘅以為他會罵他幾句,甚至和他打一架。畢竟孫繼豪的事是被他捅出去的。“他現在都無所謂了,”盧玥輕聲解釋,“那些事被他爸媽知道了,大鬧一場,現在算是和他斷絕了關系。學校這邊,我們也辦完離職了。”唐蘅訝然:“你也離職?”盧玥笑了一下:“在這圈子待夠了。其實最開始我和他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他不喜歡女人……他說他只是想要一個家,我也想,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唐蘅難以置信地問:“那你們現在離婚沒有?”“沒有,”盧玥說,“可可還小,離婚的事以后再說吧。”唐蘅無言。他不知道孫繼豪和盧玥究竟算什么關系——做不成夫妻,所以做朋友,做親人?那他們又為什么要孩子?不過這世上人和人的關系千奇百怪,他并不想追問。唐蘅又和盧玥聊了一會兒,得知他們一家三口打算搬到深圳,孫繼豪的同學在深圳開公司,早就邀請過孫繼豪入伙。由于還要去人事部辦離職手續,沒過太久,唐蘅起身與盧玥告別。這次他沒有叫她“師姐”,而是說:“那我走了,盧玥。”盧玥露出一個微笑:“我是不是還沒給你說‘謝謝’?”“謝什么?”“你在武漢做的事。”“不,”唐蘅轉身背對她,“是我該謝你們。”周三和周四兩天,唐蘅輾轉于學校的各個部門,澳門辦事效率著實低下,但好在程序沒那么繁瑣。話雖如此,唐蘅還是累得夠嗆,與此同時李月馳也沒閑著,他在家收拾他們的行李。家里倒是沒有太多家具雜物,唯一令人頭痛的是那滿滿一柜子書。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