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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惡名聲,寧教人怕,莫教人愛——福囡的歪理用于這錯亂的世道,卻是再適合不過。錢香福哼道:「說親?哈!我知道他們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文的武的雙管齊下嗎!總之就是想盡辦法要吞掉咱們的土地,讓咱們的土地以后都改成他們的姓。就像那個自封村長的混蛋,正在上下串連,想要把咱們村子取名叫林家村呢。哼,想都別想!」「哎,可是林桂花說,如果你肯嫁的話,林家的男丁隨你挑,想要誰都成。還有啊,以后生了孩子,還能讓其中兩個孩子一個姓秦、一個姓錢,給我們兩家傳香火哩。」錢婆子到底有些心動。家破人亡之后,有個香火可以傳繼,讓列祖列宗有后人供奉,實在是太重要的事了。「就算你指望我生孩子,也不能這樣隨便啊!我跟誰生都成,就不跟姓林的生!你忘了他們當(dāng)年怎么對待大叔的,我可沒忘,到死都不會忘!腦子里都記得牢牢的。這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阿福,一旦形勢比人強,你就得低頭,什么仇怨都不重要,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大叔只想你這一輩子好好的。」大叔嘆氣。錢香福別過頭。「我沒讀過書,不知道什么叫形勢比人強。活下來當(dāng)然很重要,而且遛得活得好。如果我不能活出人樣,那些虧欠我們的當(dāng)然就更不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天經(jīng)地義!「哎,你這個小女子,怎么煞氣這樣重。現(xiàn)在日子漸漸好過啦,上頭有皇帝坐鎮(zhèn),日后殺人就是有罪的,你以后不可恣意說些打打殺殺的話,知道嗎?」錢婆子真是為這個凡事只以暴力解決的小女子cao碎了心。這個樣樣都好的小女子,如果愿意聽她的勸,更斯文秀氣一些就好啦。「好的,我不隨便說,就在心底想。」錢香福其實覺得自己真的很聽話呢。「你啊、你啊——」錢婆子差點不顧形象地跳腳起來。「哎啊,飯煮好了,好香啊,你們有聞到米飯香味嗎?我過去看一下,馬上就能吃飯啦!」錢香福端著木盆子連忙閃到灶間。其它什么都不重要,林桂花不重要,那些強盜混蛋也不重要,眼下,吃飯才是天上地下唯一要緊的事!也是最幸福的事!所以萬萬不可耽誤。吃飯吃飯!至于那些必須收拾的人,反正全都在那兒等著,她半點不急,更從未因為勢單力孤而畏懼分毫。清晨,遠處方傳來一聲雞鳴,東方天際也才露出一點魚肚白,永梅縣的東城門打開后,他便帶著兩名親衛(wèi)往秦山而去。因為此行是為了尋找祖墳,所以氣氛沉重而肅穆,沒有說笑的心情。就算他愿意凡事往好的方向想,也不敢想著秦家的祖墳還能在戰(zhàn)火與匪亂的肆虐下安好無損。三人抵達秦山的山腳下時,卻不好再騎馬上去了,因為記憶里的那些山路,似是多年未有人行走,都湮沒在荒煙蔓草間,無從下足,一時竟找不到可以讓馬兒登山的路徑。雖然說他們胯下的愛馬在戰(zhàn)場上火里來水里去,什么坎坷的地兒都闖過,沒有不能走的路;但現(xiàn)在畢竟不是戰(zhàn)時,就想著善待它們,不愿意折騰。所以秦勉將愛馬交給身上有傷、還沒有大好的宋二子看顧,然后對王勇道:「當(dāng)年上山的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著了,我一時也不能確定祖墳地的位置,只依稀記得墳區(qū)邊上有棵千年五葉松,長得又高又大……不過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有沒有被燒了或砍了……總之,你往西邊找,我從東邊找。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五葉松樹,或者看到了墳場,就點煙通知我。以午時為限,若是什么都沒找著,就先回到這兒集合。了解?」「了解!找到樹或墳就點白煙,沒找著就午時下山集合。」王勇向來喜歡簡單明白的指令,不用費腦理解的那種。「嗯,那分頭走吧。」秦勉從一棵半枯死的樹上扯下兩根樹枝,以匕首削去枝身尖突的地方,直到平整不扎手之后,拋了一根給王勇,「小心些,可能有蛇,我記得大多是有毒的。」王勇接過樹枝,當(dāng)成大刀揮得虎虎生風(fēng),興奮道:「咦?這世道還能有蛇啊?那正好,咱中午就抓蛇來打牙祭了!連吃了好幾天干糧,完全聞不到rou味,現(xiàn)在可是想極了!」回身拍了拍宋二子,「二子,你等著,老哥這就抓蛇回來給你補身子。吃了rou,什么病什么傷都好啦!」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往西邊沖上山,還不忘拿樹枝打草驚蛇,走得飛快,一下子就見不到人了。秦勉速度也不慢,朝東邊走上去,并四下張望,企圖從周邊的景色去找出一抹熟悉感。也不知道是記憶美化了一切,還是離家的十四年來家鄉(xiāng)被破壞得太嚴(yán)重,以前覺得很美好的景色,如今大多是枯敗的景象。現(xiàn)在是初夏,理應(yīng)是滿山青翠的盛景,可放眼望去,卻只看到秋冬的蕭瑟。曾經(jīng)的青山綠水,在幾十年的亂世里,都填進了人們饑饉的肚皮里。吃盡了山里的動物,接著吃花草樹木、喝干每一條小溪的水,等所有能塞進肚皮的東西都吃沒了,就只剰兩個選擇——吃人,或者吃觀音土自殺。當(dāng)年父親彌留之際,死抓著他的手,要他出去闖,不要留下來,就算死在外面,也要出去掙命。那時他才十歲,留在三天兩頭有人上門sao擾的家園或者跑出去掙個活命的機會,都不太可能有什么好下場。就算沒有成為別人口中的食物,八成也會活活餓死。可是他爹命令他離家,不然死不瞑目!所以,他答應(yīng)了。橫豎都是個死,怎么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當(dāng)年走出家門,投入茫茫人海掙命,其實是隨時等著赴死的。所以說,能活到現(xiàn)在,并且活出個人樣,實在非常幸運。就算十四年的經(jīng)歷艱苦到無以言說,更是多次在生死邊緣掙扎,受了重傷卻無醫(yī)無藥硬扛著,到底還是活了下來。軍中的老軍痞子最愛說的一句葷話就是——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死了當(dāng)然一了百了,萬事不用牽掛;而能活下來,自然就是搏了個萬萬年的前程。在戰(zhàn)場上賣命,不就是這樣一翻兩瞪眼的結(jié)果?都說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但秦勉卻是即使帶著天大的富貴還了鄉(xiāng),仍然還是錦衣夜行的結(jié)果。家鄉(xiāng),已經(jīng)沒有故人了,就算穿了龍袍,又要張揚給誰看?連祖墳,都得找得這樣艱難……一個堅心如鐵的大男人,難得有機會好好傷懷憂郁一下,這沉重的氣氛,幾乎要讓他將曾經(jīng)讀過的、所有與悲涼凄清相關(guān)的詩句,一鼓作氣從嘴里吼出來應(yīng)景一番時——突然,有幾道殺風(fēng)景的聲音闖人他耳中以及眼界里,將他好不容易才醞釀出的感性心情給破壞殆盡!隔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