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9gt;沖動
<9>沖動
自從收到勾老師的消息之后,我整個人就變得輕飄飄。 明明離畢業(yè)還有半個多月,已經(jīng)開始張羅要買點什么衣服換上。衣柜里都是非常標準的男大學生套裝T恤 牛仔褲,有天趁著張浩然不在,我對著鏡子就開始試衣服。 誰想到這家伙竟然忘記帶U盤了,半路跑回來拿,正好撞上我脫掉上衣的香艷場面,而更讓他的意外的,應該就是掛在欄桿上的爛七八糟的衣服。 趙一藤,你這是干嘛呢?他有些愣住,大概從來沒想過,面對美色向來不動如山的我,怎么會提前這么久就開始緊張。 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被這個傻逼嘲笑,誰知道他今天好像準備做個人,只是瞥了我兩眼就問。 你們之間差多少歲來著? 很顯然,從這個問題可以看出,他確實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沒瞞他。 10歲。 十年的春秋橫亙在我們中間,我很難不去在意。 她已經(jīng)走過一段婚姻,而我才剛滿法定婚齡。在一個已經(jīng)離異的女人看來,還在為大學畢業(yè)歡呼的男人會不會太幼稚?我實在很擔心她會這么想我。 我好像永遠都在追,追時間,追閱歷,追到最后發(fā)現(xiàn)她又走得更加遙遠,遠到只能她回頭過來看我,而不是我自己迎上去。 張浩然似乎看出來我的憂慮和感傷,拍了拍我的肩膀:啊?不擔心!現(xiàn)在就流行姐弟戀呢! 他拿著文件就往外面跑,趕著去打印文件。 好像一陣風來來去去,并沒有解答我的疑慮,可卻幫我撫平了很多思緒。 畢業(yè)典禮那天來得很快,老大老二清早就從出租房那邊趕過來,帶著各自的女朋友。張浩然和羅曼也換上了情侶衫,整個宿舍的聚會變成7人局,只有我自己還是孤寡一個。 老大不由得開始調(diào)侃我:明明追你的人最多,怎么就你落了單。 我沒有理由申辯,只好會他一個苦笑。張浩然卻主動跳了出來反駁他:老大,那你就不知道!一藤本事可大呢! 他們都是一頭霧水,兩個人聯(lián)合上來勾著我的脖子就開始鬧,非得從我這里套出來些東西才肯罷休。我早上給勾老師發(fā)了消息,她回復得慢,我也沒好意思催。 我印象里,她從來不食言,所以也不擔心她不會來。 這一天來臨之前,我都非常緊張,可偏偏時間走到這一刻,心情就好像瞬間輕松下來,變得平和。 我們按照學校的章程先去了禮堂完成撥穗,根本沒打過幾次照面的學院院長此刻正露出異常和藹的笑容,接納著每一個學生。我的學號排在后面,等了好久才輪到我。底下是我們宿舍的人,而人群之外,我看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 上次見面她還是中長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剪短到下頜位置。瘦瘦的、小小的,好像一個剛剛參加完高考的畢業(yè)生。她站在那里沖我揮手,碩大的相機掛在脖子上,她抬手就指了指,意思是讓我要笑。 我看著她,像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紅著耳朵就低了頭,在看不見的陰影處,咧嘴笑開。 從左側(cè)樓梯走下,我想著要不要先去跟她打個招呼。老大他們卻直接跑過來把我攬下,要我看看剛剛照片里的我到底笑得多么愚蠢。余光向勾老師瞟去,她只是挑了挑眉,擺手告訴我沒關(guān)系。 老大他們不知道拉著我說了多少的廢話,最后終于被女朋友分別拖走。 禮堂外,勾老師站在一叢陰涼中,斑駁的樹影投射在她身上,比文藝電影中的長鏡頭還要好看。 我告別了張浩然,小心翼翼地朝著她走去。 她一定不知道,這短短的十幾步,我到底走了多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樹叢里飛出來一只白色的蝴蝶,從她飄揚的發(fā)絲邊飛過,好像在為我們多年后的重逢相遇增點浪漫。熱風吹拂,我看著她單手捋過她的鬢角,將碎發(fā)夾在耳際,然后一雙漂亮的小鹿眼撞進我的眼睛。 她笑著,露出單側(cè)的梨渦,那個很想讓人戳一戳的梨渦。 好久不見,一藤! 是天氣的原因嗎?我感覺我的臉頰在迅速升溫,忽然吹來的大風也沒能帶走這份溫度。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也開始融化,奪去了我所有的意識和思想,我感到嗓子干澀。本應該從容如流地開啟對話,最后卻只能掩飾著慌張地回復一句。 勾老師,好久不見。 我們繞著學校禮堂周圍的樹林花叢走著,夏天的日光灼烈,她白皙的皮膚很快就曬出許多星星點點的紅斑。我主動提出換個路線,她卻沒有答應。 老毛病了,沒事。 為什么是老毛病? 有的人就是曬太陽也會出現(xiàn)輕微過敏反應的,一般來說回去歇涼個把小時就好了。 她開朗地說著,完全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部的線條向下滑落,還沒走到盡頭,又被陽光曬干。 我第一次真正的以成人的視角去接觸她,卻只發(fā)現(xiàn)自己給她添了麻煩。 對不起我壓著聲音就向她道歉。 對不起什么? 我指了指她手臂上的紅點點:我不知道會這樣。 又不痛!她背著手,不想讓我愧疚,沒想到你現(xiàn)在這么會體貼人啦? 她笑彎了眼,明顯是在調(diào)笑揶揄,我卻不像面對張浩然時感到無語或是憤怒。 她認識我的時候,我也就是個狗屁不如的青春期男孩,不愛說話還總是惹事。后來雖然有了小小的轉(zhuǎn)變,總體上大概也算不上開朗活潑。 而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算得上蛻變了吧。 我們順著人潮而行,勾老師問我要不要也去拍一下那種跟學校畢業(yè)版面的公式大合照,我看看這人來人往,決定還是算了。 你不喜歡嗎?我還覺得挺可愛的。以前念書的時候,我總覺得這樣太幼稚,不過現(xiàn)在還挺懷念的。有點可惜,當時沒拍。 她站在我肩側(cè),細數(shù)起過往的遺憾時,偶爾會鼓起半腮,很像之前我為了攢社會服務的學分,去某個幼兒園里見到的第一個小孩。 說起自己最喜歡的糖果被臨桌男生搶了之后,也是這樣的動作。我當時沒忍住直接戳了上去,小女孩噗地一聲就噴了半口水,然后更生氣了。 嗬,是小姑娘這樣,還是女生都會這樣? 我想在勾老師身上也試驗一下,最后還是理智戰(zhàn)勝沖動,不過選了另一種方式。 在人潮之前,我轉(zhuǎn)身面向她,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陰影,好像半只就要振翅的蝴蝶。她臉上有些天真的稚氣。 現(xiàn)在拍也不遲。 拍嗎? 她有些猶豫。我從上往下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猶豫時的睫毛顫顫巍巍,從我的角度看上去真的很像勸說自己別吃糖的小朋友。 拍吧! 我不死心地給她吹風,猶疑半天,她有些心虛地問我。 會很奇怪嗎? 哪里會!一點也不奇怪。 她點了點頭,下定決心地往目的地去。剛好錯開半個身位的距離,我看見她那雙垂落在空中的手。小小的、跟她整個人一樣,小小的,卻一直吸引著我。 可能是夏天太過燥熱,人的理智全部被蒸發(fā)。我不知道哪里來了股勇氣,上前就拉住她的指尖,然后滑入她的掌心,交握著。 現(xiàn)在人還不算多,等下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很蹩腳的理由,下一秒,我聽見自己說。 準備了!跑吧! 我們逆著人流向那個我覺得幼稚的地方奔去,好像一對在校園里追逐青春的情侶。空氣中的微塵都變成婚禮的禮花,而此刻,我牽著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尖叫。 我撥開了身前的一個個身影,為她開辟一條足夠安全的路。周圍許多同學都回頭看著我們,都是驚訝的目光。 某個視線交錯的瞬間,我看見被羅曼打鬧的張浩然,這小子難得一回沒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我,沒頭沒尾就開始奔跑起來的我。 我很快將他甩在身后,看不見他眼底的激動,以及努力揮舞的雙臂。 我只在意到我手里這只小小的滑滑的手,我們交握的皮膚悶出了熱汗,又被迎面吹來的夏風帶走。 17歲的生日里,我許下愿望,希望能夠牽住她的手。 闊別五年,在22歲的畢業(yè)典禮上,這個愿望終于實現(xiàn)。 不是為了擁抱一個人而擁抱了整個班。 而是這么多人之中,現(xiàn)在,這一刻,這一秒 這個燥熱的揚風的夏天,我只握住了她的手。 而她,回握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