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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為何擇三弟下嫁?”遙遙道:“怎么?二哥覺著駙馬不夠好?”左安良道:“安仁的性子,公主大約也是知道的,又何必繞彎子?”遙遙道:“我答你一問也并無不可,但來而不往非禮也,也請二哥答我一問,可好?”左安良倏然緊張起來,怕她觸到禁忌,卻又拉不下臉來回絕,只好應承。遙遙便說:“本宮要嫁之人,必然家事顯赫,年齡相當,且必須是長子嫡孫,朝中有兩人可選,一為程家長孫程皓然,二為左丞相唯一嫡子左安仁。這兩人間,常人看來,必是程皓然略勝一籌,但他乃將門虎子,霸道倨傲,程家又是六百年間不離官場的世家大戶,自然家規(guī)森嚴,頑固死板,恐怕一進門,便被□得嗚呼哀哉,可還由得我再次與二哥說話?在程家,說不定是要拉去浸豬籠的。”左安良忍不住“噗嗤”一笑,半晌,才收斂了笑意道:“程家也不盡然如此。”遙遙卻正色道:“可是現下我已有些后悔。”左安良問:“為何?”遙遙道:“早知道安仁有這樣一個絮叨多事的哥哥,我寧愿去守程家三百條家規(guī)。”左安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默默往府門走。遙遙又道:“該我問了。”左安良道:“公主請。”遙遙便也不客氣,脫口問道:“大哥二哥與駙馬的名是照什么擬的?”左安良松下一口氣,緩言道:“乃依‘忠良仁德’四字。”遙遙挑眉,輕哼:“是么?這名字可不照實。且,良字最虛,名不副實。”未等左安良反應,遙遙便已上了轎,左安良亦無奈,跨馬隨隊伍進宮。入得睽熙宮,左安良便已沒了蹤影,遙遙也不理會,徑直往坤寧宮去,與陳皇后絮叨一番,也未見橫逸身影,心想他大約是存心躲著她,便也放下心來,現下光景,相見不如不見。遙遙有時覺得,自己下賤得出奇,佛堂那夜,她竟懷揣著幾分期許,她本該寧死不屈,反抗到底,他給她的傷痛與屈辱,她本該銘記一生,痛恨一生,事后以頭撞柱,以死明志,或是大鬧皇廷,魚死網破,可她忍下來,咬牙忍下來,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那一夜狂亂心緒,磅礴情欲。她鬧不清楚,有時甚至想要給自己一記耳光,她原來如此下賤,下賤到期許他的狂暴與折磨。未幾,宮外吵鬧,季嬤嬤進來通報,是廢太□里的福公公前來,求著要見公主一面。遙遙即刻起身,急匆匆要往外走,驀地被陳皇后拉住,見她冷冽面容,遙遙緩了緩燥熱心緒,溫言道:“母后,兒臣去去就來。”陳皇后道:“哀家不攔你,攔也攔不住。但你需記住,若是廢太子那惹出事端,哀家絕不幫你半分。”遙遙垂目,低頭,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禮,“兒臣明白了。”遙遙走出去,宮外日光澎湃,明晃晃地刺人的眼。福公公忙不迭上前來,兩人邊走便說:“三爺又犯病了,喊著太子妃的名諱,哭著鬧著要將身上的rou絞了還她。”遙遙的心被這幾個字揉著,捏著,既酸且疼,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心中的恐懼也愈發(fā)肆意。宛之,左宛之,當真厲害,連死都不讓人安生。遙遙恨她,恨得咬牙切齒,這涼薄女人,竟在承賢被廢后自裁,留得他孤身一人,面對世間種種凄苦。世間也就承賢一人,癡傻如斯,竟為了這樣背信棄義的女人瘋癲癡狂。進了廢太□,遙遙深吸一口氣,奮力將門推開,卻見到教人瞠目結舌的一幕。血,蜿蜒曲折,從承賢淺黃得近乎米白的衣袍作畫,一筆勾勒,婉轉多情,嬌羞著,怯弱著,綿延到左安良袖口。那天青色的緞子上盛開一朵富貴牡丹,炫目的紅,落花滿地,一簇一簇,盡墜在左安良手上。一筆顫,左安良手背上一縱溝壑,突突冒血,是外翻著粉紅色皮rou的山谷,全由承賢手中的剪子一筆造就。左安良抓著承賢手腕,教他不得傷到自己,而承賢已入魔障,淚眼迷離,不住地凄厲叫嚷:“宛之,宛之,你別再動了,我將我的命還你,我將我的rou還你,我將以血洗罪。”左安良不放他,他便對著空落落的墻角喚:“阿良,宛之要將三兒絞死,你快去救救三兒,去啊,去啊!”左安良已然紅了眼,一把搶下剪子,抓著承賢雙肩,大吼道:“莫怕,我已將三兒救下。”承賢靜了靜,片刻又掙扎起來,“阿良你出去,你是禍根,是你害我,你害我!”左安良忽而笑了,像是天空凄厲的雁鳴,綿長哀婉,仿佛要鉆進人心里,教你與他一同感受,這撕心裂肺的痛,永不彌合的傷。他說:“承賢,怎不說是你誤我,教我疼,教我難過,教我生不如死。”遙遙提了裙角,關上門,緩步退了出去,又叫來廢太□所有宮娥太監(jiān),冷冷吩咐:“現下統(tǒng)統(tǒng)呆在院子里,凡有膽敢靠近寢室的,一律杖斃!”遙遙未曾察覺,她連聲音都在顫抖。血債雪,緩緩散開,落地無聲。隆慶七年冬,天寒地凍,草木枯敗。他是山西駐軍中一名小小百夫長,在歲末嚴冬時,披一身三十斤重的冰冷鎧甲,守著邊防重鎮(zhèn)——大同。今年的冬天這樣漫長,漫長到醞釀出來年開春蒙古鐵騎的錚錚響動。所有人都在被迫等待,這一個冬天過后,牛羊凍死,饑鷹餓虎似的蒙古人揮舞著彎刀,為邊境小鎮(zhèn),帶來一場又一場血腥屠戮。手中持著長槍,腰間掛著短劍,呼吸間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將心肺都凍出冰凌。他叫左安良,他的父親是朝中首輔,他在荒涼邊境,做一名小小士兵,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似三弟細白皮囊,他有一張線條利落的臉,英武粗獷,他的身體里留著蒙古人的血。他幾乎已將左安良三個字丟棄,在大同,他們大都喚他阿良。胡二虎搖晃著粗短的身子,抬高手,一掌拍在他肩上,cao著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說:“阿良,餓帶你耍去!”那時,一日美好,莫過于巡防后,躲在低矮簡陋的營房里,喝上一口火燒火燒的烈酒。春,萬物伊始,蒙古人終究是來了。這年,他未及弱冠。哭喊聲,廝殺聲,馬蹄聲,咆哮聲,戰(zhàn)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