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來
欲來
最終,因為他的堅持,那張能解開電子門鎖的卡片還是留在了她手中。 他送符黎到樓下,目送她消失在深灰色的門后。有些時刻,內(nèi)心的愛戀肆意飛揚,有時候則深深地沉下去。真的值得嗎?夏子翊好像曾經(jīng)問過類似的話。但現(xiàn)在他只想對他說別唱了那首講述普通朋友的歌從四十分鐘前就在耳邊單曲循環(huán),縈繞流連,揮之不去。 夏夜微風(fēng)捎來清涼的氣息。葉予揚戴上耳機,隨機播放到作為傳世經(jīng)典的交響樂名曲,迤邐詩篇一般的渾厚悠長,伴隨低音提琴的撥弦聲緩緩拉開帷幕。平時他幾乎不用移動設(shè)備聽古典樂,但此刻,他決定跟隨它邁開步伐。 也許那里面有全部的決心。不管結(jié)果如何,至少,在這個夏天,他還不會輸呢。 相比溫度舒適的室外,樓道里顯得陰冷寂靜。 符黎沒選擇電梯,而是徒步走上了樓。早晚都要坦白,只是委婉與否的區(qū)別。不如干脆直接交待:看了那封信后,我不忍心拒絕。可事到如今,她知道這句話根本無法窮盡所有緣由。 居民樓有一段歷史,但聲控?zé)羧匀皇朱`敏,她拍手觸動光亮,聽見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起先慢慢悠悠地上去,接著兩級臺階并作一步,幾乎躍動起來,也不再管短裙的裙擺怎么飄蕩。近來,符黎總是想要發(fā)瘋,譬如在樓梯間與暴雨之中自由起舞。如果把這想法告訴顏令兒,她一定會哈哈大笑,故作不屑地說你的瘋狂就只有這點兒程度。 不,她想,更瘋狂的是我還搖擺不定,在三種情意交織的縫隙。 符黎拎出手機想和令兒聊聊,那時,樓道里傳來另一股粗重的喘氣聲。一名面貌無奇的男人沖下來,棒球帽檐壓住了眼,腳步匆匆,像任何一位街上與你正面相迎的陌生過客。她住進那間房子已近一年,印象中,這棟樓中似乎不存在這樣一個人,除非他是新的租戶,或者誰的朋友。但那些都無關(guān)緊要,她只是捋了裙邊,將其撫平,然后停在樓道的窗邊,等他先走下去。 又邁上臺階時手機震了一下。消息剛好來自令兒,她們有四年室友的默契,想要聊天的時機往往也湊到一處。 你什么時候去雪國旅游啊? 應(yīng)該是九月份吧。她一邊走,一邊打字。 不能提前一個月嗎,她用了一個貼圖,可愛的鯊魚紅著臉揮了揮手,我和女朋友也想去。 但是我們的導(dǎo)游好像很珍惜這里的夏天。他的出生地擁有廣袤的雪和漫長的冬季,再往北端行去,若時間適宜,太陽會久久懸停于地平線之上。極晝,奇妙的體驗,源于緯度和地球公轉(zhuǎn)的角度源于宇宙。那里的人們能夠盡情享受每年獨一無二的午夜陽光。忽然,她想到,如果只是為了避開寒凍而黯淡的白日,反倒應(yīng)該留在這兒過冬天。 我記得簫凝開學(xué)讀大四吧,那應(yīng)該會很忙。符黎回復(fù)道。 所以想如果能早點就好了。 好友以文字傳來訊息,隱匿了真實的表情和語氣。她覺得這話不太像是出自令兒之口,那個明媚大方的女孩才不會在意日期,她不喜歡被時間推著走,按部就班地開學(xué)遠遠比不上飛向遠方來得精彩。或許,戀愛會改變?nèi)说囊徊糠郑只蛟S孟簫凝的性格與她完全相反。 好,我再找他問問看。 輸入這行字時,符黎恰好到家。熟悉的棕紅色鋼木門,熟悉的密碼鎖,唯獨不同的是地上多了點突兀的東西,一封用報紙折成的信件。它躺在離右手邊更近的地方,顯然不屬于同層其他幾戶人家。是給誰的呢?她彎腰拾起。如今網(wǎng)絡(luò)已如此發(fā)達,用今日晚報疊出一封信的形狀,難免讓人產(chǎn)生一些不安的聯(lián)想。 手機里的話還沒發(fā)出去,門卻朝內(nèi)打開了。她眼神一顫,但見寡言的他似乎也被一絲黑色的茫然悄聲掠過。 我在門口撿到的。符黎抬起頭看著他。 仲影只是伸出手,與往常一樣沉默。他要把它接過去。她用手指輕輕捻了捻那張報紙:好像不存在尖銳的物件。 他拿著信回了房,沒有道謝。她進門丟下背包,拆掉馬尾,簡單梳洗后拉開客廳的窗簾,發(fā)出刷的一聲。記得去年初雪的早晨,她純真地希望隔壁人喜歡下雪天。 今晚有星星。 符黎站在落地窗前。旁邊,白色木質(zhì)方桌上擺著透明玻璃瓶,幾株向日葵在水中呼吸。花瓶是他買的,為盛放她醉酒那日捧回來的那束百合,后來,他們有時會輪流帶回應(yīng)季的鮮切花。 仲影回去,不過半分鐘又走出來,到她身側(cè)。 天上星光寥寥。而他依舊淡漠地望著夜幕。想必遙遠的國度從來不乏漫天繁星的景色,極夜,極光,無際的冰原,他就是從那一切誕生。 在這里很難得的,符黎不介意傾訴自己的懷念,只有小時候能看見。 他欲言又止。 對了,仲老師,我們能不能早點出發(fā)去雪國? 她凝望著星星。 仲影轉(zhuǎn)而看向她,那雙眼睛里泛著動人的光亮。剎那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漫出了迢渺冰河。這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好,他說。 那晚,他將一沓書稿交給符黎,詢問她的意見。內(nèi)容是幾部萬字左右的短篇,屬于他一貫的筆觸,冷峻,深具洞見。恰逢小葉回家后被予清和小伙伴們纏著一起玩,她便有了足夠的時間沉浸其中,前往另一個世界。初稿中,他寫下雪國的虛構(gòu)故事。幸好得到父母的點撥,在成長過程中,她學(xué)會了欣賞而非占有。否則,進入那些精湛的文字里,她大概難免心有郁結(jié)。 而后幾日,符黎順理成章地包攬了初步校對的工作。這正是她想做的:創(chuàng)造,或是協(xié)助創(chuàng)造。他們彼此交流,請教遣詞與情節(jié)安排。她仍會想起不久前,他也遞來一部懸疑開篇,男主角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拿起沉重的錘擊打釘子,然后一個女孩出現(xiàn)了,用善意的、意料之外的關(guān)懷拯救了他。 至今,她都沒有詢問究竟故事與現(xiàn)實哪一件發(fā)生在前。 是時手機又傳來新消息,是前幾天淋雨發(fā)燒的那個人。對話界面收到圖片,足足五張,白紙黑字,印著許多看上去令人頭痛的數(shù)字及術(shù)語。 他真的如她所說去了醫(yī)院。符黎仔細了每一項檢測,常見傳染病,甚至任何一種隱蔽且微小的病毒,結(jié)果無一例外,皆顯示為陰性。 我會告訴你的。 衛(wèi)瀾用最科學(xué)的方式證明了他生理上的清白。好吧,你的確了解我太在意潔凈和安全。她想著,放下手機,看向臥室淡粉色窗紗后面的新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