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滑雪

    一大早的，夏江和秋渚就坐酒店電梯從樓上下來，夏江看著鏡子里的秋渚，眼神里透著不一樣的感情。

    等退了房，兩人坐上一輛出租車，一路上都對昨天晚上的事絕口不提。

    上樓的時候秋渚捏了夏江一把，提醒他說：等會兒你可別說漏嘴了。夏江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兩人推開門一進家就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毛毛撲上來使勁蹭著兩人大腿，夏江把毛毛趕進去，關好了門，回頭揉了揉毛毛的腦袋，叫了一聲：媽，我們回來了。

    唉，你們回來啦。在廚房忙碌的mama應了一聲。

    細心的秋渚回家還沒多久，就發現家里擺著兩盆全新的花。

    臭狗又流口水了，媽，你喂毛毛了嗎？

    毛毛看到夏江興奮地上躥下跳，夏江坐在沙發上，揉了揉大狗的后背。

    元旦節，學校給高三放了兩天假，可以好好休息兩天，mama一大早就煮好了熱氣騰騰的湯圓等著兩個兒子回家。

    還沒呢，狗待會兒再喂，mama給他們拿了兩個大碗：快去洗手，一起吃今年第一頓飯。

    夏江摸著毛毛，看到mama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喜氣洋洋的。

    飯桌上。

    mama給秋渚和夏江一人盛了一碗，回來的路上有些冷，吃了幾口熱乎乎的湯圓身上暖和多了。夏江埋頭大口吃，一口咬下，黑芝麻餡從雪白的湯圓里流出來，秋渚舀起來吹涼了再吃，mama用調羹撥弄著她自己面前那碗。

    飯桌上的三人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等今天已經等得太久，mama終于鼓足勇氣，開口小聲說道：媽按照約好的，向你們兄弟倆坦白，事情是這樣的，去年經小區媒人介紹，mama認識了一個姓趙的叔叔是個小學數學老師，前十幾年都在鎮上教書，前幾年才有機會調來市里，不抽煙不喝酒。唯一有一點就是就是帶著一個和前妻的7歲的女兒婷婷。mama說到這兒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兄弟倆的表情，看到他們臉上始終平靜如初，這才繼續說下去，婷婷meimei很乖，才剛上小學就會背好多詩，還登臺拿過獎呢。家里的老爺子肝不好早幾年先走了，家里還有一個老mama。

    mama一口氣把早就準備好的話說完，今天這樁秘密終于是被捅破了，末了看了眼兄弟倆，等待著他倆的反應。

    夏江安靜聽完心里五味雜陳，一會兒想到爸爸，一會兒又想到mama，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求助似的瞟了秋渚一眼。

    秋渚想了一下對著mama說：媽。

    唉。白湘梅看向秋渚，心跳加速，不知道他要說出什么來，是同意，還是反對。

    這么些年你也受苦了，現在有個伴兒總是好的，只要你開心，我們兄弟倆當然是支持的。

    mama又看向夏江，夏江抬起頭，注視mama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跟我哥都是這個意思。

    聽到這兒，mama忽然濕了眼眶，這才松了一口氣，吸了一下鼻子，故作鎮定地問：你們倆誰還要湯圓，鍋里還有呢，夏江還要嗎？

    第二天一大早，兩家人終于見了面。

    趙叔叔是個戴著副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中等偏瘦身材，看著比想象中更斯文些。趙叔叔看了一眼夏江，又轉頭看了看秋渚，真的見了面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握了握手說：你們好，我姓趙。我看著，你們兩兄弟也比想象中的還高。說完還送上一個友善的微笑，眼角帶著點兒皺紋，可見趙叔叔離婚后的日子也不好過。

    過了一會兒，婷婷meimei走了過來，小meimei七八歲年級，一看到秋渚就不肯撒手，一口一個哥哥的，惹得眾人大笑。

    站在中間的mama笑著說：今天就是去玩，也相互多了解了解。

    在經過簡單的介紹過后，一行人坐上趙叔叔的車前往位于郊區的景區。

    一路上。

    mama和兩個兒子坐在后排，牽著夏江的手，拇指摩擦著他的手背，慢悠悠地念叨：就是在你們高二的時候被拉去相親認識的，一開始還有些抵觸，認識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過會有今天，聊著聊著就聊熟了。老趙在方方面面都很照顧我，婷婷剛上一年級，但是很懂事，看到我還會奶聲奶氣地喊，白阿姨好。

    趙叔叔看了一眼后視鏡，靦腆地笑了，好像在說，那些都是應該的。

    景區位于高處，來到山上溫度好像更低了一些。

    一行人從車上走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巨大無比的招牌，上面寫著萬德福滑雪場，這家新開的滑雪場除了有滑雪項目之外，還有滑雪用具租賃、餐飲、酒店、景區游覽等服務，功能可以說是非常齊全了。

    mama從貼身的小包里拿出早就訂好了的票來到售票處，訂票日期這處小細節沒逃過站在一旁秋渚的眼睛，這說明mama早就想好讓兩家人來這兒了，秋渚想到這層，嘴角不由得往上翹。

    夏江問他笑什么，他搖搖頭說沒什么。

    節假日期間景區人比較多，排隊等待的間隙，趙叔叔問mama：湘梅，累不累，要喝水嗎？要，我要好吃的！一旁的婷婷搶過來替她回答。mama笑了笑，拿婷婷這孩子沒辦法，牽著她的小手蹦蹦跳跳來到門口小超市，拿了不少零食。

    看到他們三個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說不盡的溫馨愜意，還在排隊的夏江和秋渚都很欣慰，他們倆已經很久都沒看到mama笑得這么開心了，把mama交給眼前這個老實忠厚的中年男人，他們都放心。

    入了景區大門，一行人先來到景區的度假酒店。

    mama來到柜臺前，跟前臺服務人員說，已經訂好了房間。

    等辦好了入住手續，拿著門卡來到房間大門前時，才發現夏江房間的房門因為系統故障刷不開了。元旦小長假這幾天是景區旺季，游客多，后勤維護人員可能忙不過來。酒店早在昨天就滿房了，現在想換房也已經來不及。

    mama正傷腦筋的時候，秋渚摟過夏江的肩膀，笑瞇瞇地說：沒關系，他可以和我住一間。

    夏江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秋渚手的力道，強忍住想笑的沖動。

    眾人放好行李，換上了滑雪裝備后，頂著寒風來到雪地里。山間的風一吹，臉上涼颼颼的。

    這一次是夏江第一次滑雪，踩著滑雪板笨拙地走到雪地里，厚厚一層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而秋渚在美國的時候就滑過雪，動作則要輕巧熟練得多。

    秋渚親身示范，教夏江滑，運動細胞發達的他沒一會兒就掌握了要領，沒滑幾下這就徒弟超過師傅了。

    另一邊的趙叔叔一面看著婷婷，一面教mama滑，忙活得沒空。兩人看到后沒說話，對視了一眼，撐了一桿滑雪桿，向三人所在的地方滑去。

    夏江和秋渚滑到婷婷身旁，同時牽起站在雪地上的她左右兩只手，一人牽起一邊，放慢速度向前滑去，有了兩個新晉好哥哥帶著自己玩，小姑娘自然更樂意，興奮得大聲尖叫。

    年輕人們主動退后，好讓兩個主角單獨相處。

    玩了一會兒，等婷婷玩膩了轉身找爸爸去，夏江和秋渚也有機會到更遠、更有挑戰性的場地滑。

    這片區域是一處平緩的下坡，比起剛才的新手練習場地，這里坡度明顯更大，是滑雪場為需要中高等難度的游客而準備的。

    這個景區本身就遠離城市中心，這個處于后方的區域跟前邊相比游客要少一些，四周都是皚皚積雪，空氣清涼，人暢游在其中好不愜意。

    開始還是普通的滑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演變成了追逐，兩人你追我趕，夏江每次努力向前追，等快要能夠到秋渚的時候，他雙腿一登，又往前滑得更遠，讓他怎么也追趕不上。

    等玩累了，邊聊天邊慢慢滑回去，來到一個路邊的休息處，兄弟兩坐下來休息幾分鐘。夏江到自動販賣機那兒買了兩罐暖飲，扔給秋渚一罐。夏江把護目鏡挪到頭頂，仰頭灌了一大口熱咖啡，嘴邊呵出一團白氣，這天寒地凍的，有口熱飲可以真是舒服極了。

    完了兩人坐在長椅上談論老媽的男友，就目前來說，各方面都表現得還不錯，滑雪的時候看得出很關心老媽。

    夏江和秋渚回到滑雪場地，又滑了好一會兒，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了，婷婷才戀戀不舍的從滑雪場出來。

    回到度假酒店，兄弟倆已經換好了一身正式裝扮，沿著旋轉樓梯下到酒店里的餐廳。

    整個餐廳大廳是圓柱形復式設計，四周圍繞著十根羅馬大理石柱，半球型的玻璃鋼穹頂漏進點點星光，二樓的環形走廊劃分成五等份，每一處分別擺上一套白色餐桌椅，樓下下沉式的舞池里有樂隊在演奏音樂。

    幾個人經過一整天的親密相處，已經完全消除了隔閡，沒多久就打開了話匣子，一頓海鮮大餐吃得是有說有笑。

    等吃飽喝足，秋渚搶著結賬，mama把秋渚和趙叔叔都擠到一邊，從錢包里掏出自己的卡遞給收銀員，對秋渚說：還是刷我的卡吧，把你爸給你的生活費留著，媽的條件也就只能盡量不耽誤你跟夏江了，在學校，在外面，想給自己買什么就買，該花的就花，別舍不得。

    秋渚松開mama的手，如果這個時候還要拒絕她的好意就太不應該了，隨即輕輕嗯了一聲。

    秋渚后來才知道，在自己回國之前，mama私底下接受了爸爸給的一大筆贍養費，說是給孩子們的生活費，但mama也知道，其實是他心底某個角落還是覺得對她不住的。mama雖然好面子，但還是拿了，還清了家里這些年來欠下的各種外債，多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一家人，總是免不了磕磕碰碰，有的能陪你走很遠，有的不得不在半路上就得分開。

    還記得小的時候，爸爸把兩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家伙放在自行車的橫欄，騎車上街買菜。無論誰看到了都忍不住夸上一句：老夏家這對雙胞胎真是討人喜歡呀，爸爸聽到最開心了。

    日子再艱難，每個月都會買半邊mama最愛吃的燒鴨。等菜上桌了，總是先給mama夾上一塊鴨翅，再給兒子們一人一只鴨腿，自己最后才啃著鴨脖子裝模作樣地說，好吃。

    每天早晨醒來，先騎著自行車，穿過薄薄的晨霧送兩個孩子上學，然后一個人去到偏遠的市北建材批發市場進貨。

    這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