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前路
19:前路
秋風卷下樹上最后一片落葉,打著悠悠的旋兒飄落到地上。深秋時節已來臨,天氣變得更涼以后,最舒服的就是少了那股惱人的燥熱,連晚上睡覺都睡得分外香甜了。 但同時,早起的難度系數也在直線增加。 鬧鐘響起以后,好幾次想起來但就是舍不得鉆出溫暖的被窩。在高三這個階段,無論你認為自己能有多能豁出去,永遠都有人比你更拼命,你還在為自己能起得來床而驕傲自喜的時候,有的人天還沒亮就早早來到清冷的教室里背書了。 在田老師家也練了一個多月鋼琴了,秋渚在音樂上的所表現出來的領悟能力漸漸讓見多識廣的田老師都為之吃驚,這孩子也許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可限量。 今天的秋渚和往常一樣,放了學后就直接來到田老師家里,坐在鋼琴前彈琴。他現在所彈的這架琴是田老師早年帶的一位學生送的,學生資質好,也肯用功,畢業以后在鋼琴這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常在國內巡演,偶爾也出國演出。所以說這架鋼琴也有些年頭了,但是這琴就像田老師的一枚勛章,這些年來被保養得很好,清朗明亮的音質一如當年。 秋渚今天也照著樂譜練琴,細長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輕輕游走,田老師手捧著保溫杯,不時提出一兩句意見,他雖然已經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紀,但學生再小的毛病他都能聽出,并一針見血地指出。 今天的練習告一段落,田老師對秋渚剛才的練習作出幾句點評,表揚說他這段時間進步很快,末了,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清了清嗓子,鄭重地問到:小秋,開學也有段時間了,藝考看著也不遠了,你的進步很大,現在有方向和目標了嗎,準備申請哪所學校? 雖然就猜想得到自己早晚會被問這個問題,但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時候,秋渚支支吾吾地回答,自己的鋼琴基礎落下了很多,文化課的成績也還不穩定,還沒想好。硬要說的話暫定暫定省外的二本音樂學院吧。秋渚亂扯了一句,不確定這個回答能糊弄過去嗎。 你還可以走得更遠。田老師一字一句的說。 我?秋渚有些難以置信。 小秋,不要怪老師多嘴,也是作為過來人的提醒,你可以再加把勁,試試出國深造。 秋渚聽完就愣了。 田老師拿起保溫杯,又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向小崔打聽過你的背景,你本身也有出國求學的經驗,語言方面不成太大問題,只要拼一拼,我相信你可以的。 這回輪到秋渚徹底沉默了。 秋渚這幾天課余時間都在思考田老師那幾句話,老師替他提出了一個現在的他想都不敢想的設想,有沒有可能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這幾天很忙,但他也沒有忘記和楊順約好的另一件事,等待著對方的消息。 天將破曉。 M市這條步行街是年輕人常來聚集的片區,街道兩旁多的是年輕人經常光顧的酒吧、迪廳、網吧、電玩城、KTV等等場所,但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店都還沒有開門,只剩下幾家通宵營業的店還開著大門,時不時從里走出幾個勾肩搭背,走路歪歪斜斜的人,頂著一個雞窩頭,眼睛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顯然是剛通宵完,這時候才從店里出來。 拘留期滿剛釋放出來的刀疤臉專注地坐在一臺游戲機前,屏幕上五顏六色的光打在他枯槁的臉上,眼睛緊盯著畫面,手上猛敲cao縱鍵。他已經在這家電玩城玩了一整個通宵,剛從拘留所里出來的他很想給自己換一副心情,想也沒想就來到這家電玩城,打算碰碰運氣。 但就在剛才,他輸光了自己口袋最后一枚游戲幣,再怎么掏也掏不出來了,嘆了口氣之后,心想最近真是倒霉,一晚上輸多贏少,從椅子上下來準備再到熟人處借游戲幣的時候,黃毛的人進來了,一把把刀疤臉按在地上,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周圍還在玩的人聽到響動全轉過臉來看,一下子眾人的瞌睡全無。 黃毛把人帶到電玩城后的一處角落里,把他按動在紅磚墻上動彈不得,旁邊還有皮夾克和大塊頭。 廖成毅從黑暗中走進來,刀疤臉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但和陳哥混了這么久也認識這位,眼前這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這回真是踢到鐵板了。 如果只有自己刀疤臉一時間還拿不準對方是為了哪件事兒而來,但三人湊一起很明顯是為了前段時間那件事報仇來了。不管對方多不好惹,腦袋里第一個想出現的念頭就是先服軟保命要緊,隨即膝蓋一軟跪倒地上,大聲求饒:廖哥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知道錯了?戴墨鏡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煙頭按在他的手背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饒命?就算我饒了你,他可不會饒了你們。 一通招呼后,黃毛拿起手機,對著電線桿上的一伙人按下了快門 第二天天剛破曉。 城市還在沉睡,位于郊區的紅光菜市場最先熱鬧起來,太陽還沒從云層中冒出頭,路上就有了來往送貨的人。 幾個搬運工最先發現市場外某根電線桿子底下綁著幾個只穿著褲衩的小混混,身上還被用記號筆畫滿了烏龜和臟字。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手里拿著貨物箱子,在一旁愣愣的看著。 月考是結束了,但是復盤工作還在進行中。 秋渚班的班主任根據班上學生們的考試成績有針對性的叫來幾個學生到辦公室里談話,秋渚便是其中一個。 等輪到秋渚進到辦公室,老師便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你雖然才剛轉學來沒多久,但是融入得不錯,學習也能跟得上,這一點老師要表揚。高三的時間非常寶貴,老師看了你的試卷,建議你不用浪費太多時間在基礎練習題上,多做真題,把握住題感。 秋渚聽進心里,放學以后和夏江到附近的教輔材料店里買了幾本三五,正結賬呢,手機就收到了楊順發來的照片,看著紅光市場某根電線桿子的照片,上次的事徹底翻篇,滿意地關上手機。 看什么呢?賬都還沒結就笑成這樣。旁邊的夏江問。 沒什么。 沒什么?你嘴都笑歪了。 剛過去的月考大家都在搶時間復習,剛剛過去的這起綁架事件沒有在高三掀起多大的風波,該看書的看書,該補課的補課,相安無事的日子如流水。 另一頭。 廖成毅拿著手機對著那頭說:楊順,你可別忘記你答應過的事,馬上又補充了一句,你別想著耍賴,我手機錄音了,你跑不掉!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盡是小人得志的壞笑。 等我有時間再說。楊順沒等那頭回答便匆匆掛掉電話,心想,本不想再有任何瓜葛的人,卻又搭上了關系,他不想再聽到對方的聲音,因為聽著聽著,心底總會翻涌起各種情緒。 他不想再受傷了。 家里。 做完作業的兩人一狗坐在沙發上。 秋渚在玩手機,毛毛把下巴放在秋渚的大腿上,夏江則在一旁剝今天剛買回來橘子,橘子的顏色還很青,但是夏江執意要嘗鮮就買了,試吃了兩三個都是酸的。 哇,這個好甜,你嘗嘗。夏江想都沒想,就把吃剩下的半個橘子塞進秋渚的嘴里,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 夏江毫無知覺,但秋渚心里卻咯噔一下。 前段時間一直在忙碌,差點就讓秋渚快忘了自己對夏江心生歹意這件事。 他不是信不過自己的意志力,他只是不希望有任何意外讓夏江看出什么端倪,這畢竟在旁人眼里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概率再小,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是100%,于是他下定決心做了一個決定,也免得再面對夏江的時候老是胡思亂想。 一大清早,秋渚就沖了個冷水澡,冷到牙齒打顫,腦子里十二分清醒,他只想讓自己在說那個決定的時候更果決一點。 夏江還在睡覺,不想吵醒他,穿上衣服就去學校了。 天氣已經涼到已經不再需要空調,甚至連電扇、涼席這類季節性用品也一并被mama收入儲物柜里,交換似的,換出棉被鋪在床上。 秋渚房間里的東西也都齊全了,家具都已經安裝并整理好,在道理上,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待在夏江的房間里和他共擠一張床了。 從田老師家里出來,大街上都是晚歸的人,秋渚在路上,在心里練習等會要說的話。 下課了嗎,介紹一個好玩的地方給你。 秋渚一打開手機就看到楊順發來消息,走到路邊拿著手機回復幾個字,忙,過段時間再說,那邊就很有默契的不再吱聲。 秋渚和楊順,這對年齡差了10歲的奇怪組合,依然在對方身上嗅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氣味,只有是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被主流社會稱之為同性戀的氣息,人群中只有3%-5%的人才有的少數性取向。 他們無聊的時候都玩一款叫同樂的APP,也許同樣是社會邊緣人,所以更容易相互理解,很快就聊到一起,從了解再到后來發展成為臭味相投的朋友,時常在線上聊天,后來還真成了有難能助的朋友。 秋渚回到家,倒在自己的床上,他終于下定決心,在今天搬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不能再和夏江同一個房間。 雖然說是搬,但也才在這里睡了兩個月,隨身的東西也沒多少。 自從那以后,秋渚沒事就不再隨隨便便進出夏江的房間,晚上也是在自己房間寫作業。因為他每周都有兩到三個晚上到田老師家練琴,回家時間比較晚,所以兩人就連一起說話的機會變更少了。 雖然夏江絲毫不介意,但他雙胞胎之間的心電感應提醒他秋渚的異常,雖然有些不舍,但既然是秋渚的決定,他也不好再說什么,就隨他去吧,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理由。 當他對面秋渚說出口的那句話時,想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回答的,沒關系,你想分開睡也行,都隨你,但是夏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里某個地方好像空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