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
群鴉
他以為程穆謙會在什么地方等著他,冷笑著,像上回一樣。 然而白茫茫地一片寂靜里,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只有眼前湍急的江水流過,發出嘩嘩巨響。 震耳欲聾的水聲中,隱隱有些不一樣的聲音靠近,撲棱棱的,像是鳥兒,一只、兩只 不對,有蹊蹺。 夜闌掐起手訣,周身烈焰呼地一聲燃起,無數火流螢從烈焰中飛散而去,沖進白茫茫地霧中。 呼啦 火流螢不知撞中了什么,白霧中驟然爆出一團紅光,越燃越盛,伴隨著獸類尖利的叫聲,刺破耳膜。白霧被燒得蒸騰不見,露出一只兀自在烈火中瘋狂掙扎的巨大烏鴉。 這烏鴉也不知道是什么種類,大得雄鷹一般,此刻被燒得上下翻飛,焦黑的灰燼與鮮血隨著它的動作四處飛濺。 夜闌眉頭緊擰,正惡心著,不遠處又是幾團同樣的火光。 呼啦 呼啦 火流螢四處紛飛,不知撞中了多少這樣的巨鴉,茫茫白霧中爆出無數紅光,夾雜著凄厲地嚎叫,此起彼伏。 白霧被赤紅的火焰驅散,虎視眈眈地聚在四周,青綠的草地上滿是四濺的鮮血、碎rou、焦黑的殘肢和破碎的鴉羽。 整個場面絢爛無比,詭異無比,叫人瞧著頭皮發麻。 遠處鐵灰色的天際,一大片黑壓壓的巨鴉如同烏云壓境,正朝著這里疾沖過來。 夜闌心頭狂跳,照夜刀緊緊握在手中,紅光爆起,團成半圓的火焰屏障。無數寒鴉撲棱著翅膀呱呱大叫著一擁而上,漫天漆黑的翅膀和沖撞中飄落的羽毛形成龐大的球型,將夜闌整個人團團圍在中間。 照夜刀在鴉群中悍然舞成一團熾烈的紅光,不斷有黑色的殘肢撲簌簌地落在地上,卻還有更多烏鴉發起猛烈地沖擊。 成千上萬的黑色羽翅扇動著,卷起凜冽狂風,漫天飛舞的凌亂羽毛與碎尸如同無窮無盡的暴雪,猶如在天地間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不遠處的湍急江面上,漂浮著一個青色人影,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駭人的一幕。 他看著鋪天蓋地的漆黑,嘩啦啦往下掉的尸塊,還有那片永不言棄的狂焰,神色越來越凝重。 竟不知道這九尾狐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心志。牧林仙君緊擰著眉頭,右手攥起拳頭,恨恨地哼了一聲。 青色的廣袖隨著他的動作一揮,在半空中劃出優雅的弧度,霎那間整個人影都消失不見了。 * 那一回,也是莫名其妙的,殺得正興起,突然有什么都沒有了。夜闌靠在斷墻上,眉眼間流露出煩躁不安的神情,后來,又有許多次,都是這樣,一口氣正提著,啪地一下又散了! 后來呢?阮照秋問他,抬手撫平他的眉心。 夜闌并沒有立刻回答,腦袋一歪,像是不堪重負似的倒在阮照秋肩頭上,jiejie,我累。 方才誰叫我別怕?這會兒又跟小孩子似的。阮照秋揶揄道,摸了摸他的臉。 夜闌卻沒有笑,他閉著眼睛,靠在她身上,慢吞吞地自言自語:程二自己打不過我,弄出來的這些廢物也殺不了我,可是這永沒有盡頭的等待,實在是身心俱疲。jiejie,我可真是軟弱。一開始我想著,幸虧你不在這里,我一個人熬著便罷了,只要知道你還好好的就行。可后來,我總是夢見你,夢見你拉著我的手,叫我心靜些,別趁了他的意,著了他的道。每次夢醒,我無法自控地想要見你,能抱你一下也好,能握著你的手也好,要是你能在就好。可如今你真的來了,我又害怕了。唉,可叫我怎么辦才好呢。 阮照秋只覺得心里頭像有一處極軟的不堪碰的地方,被他的話戳了一下,又酸又澀,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歪著腦袋,露出修長白皙的頸項,松散的衣領里露出若隱若現的猙獰傷痕。 "這是怎么弄的?"阮照秋問,指尖輕撫過他頸間皮膚,"疼不疼?" "不疼,只是難看罷了,你可別嫌棄我。"他說著像是不好意思,拉了拉衣領。 "又瞎說"她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夜闌眉頭一皺,"怎么?" 夜闌目光炯炯凝視前方,"看,那邊有路。" 前方的蒙蒙白霧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當空一劃,出現了一條窄縫,堪堪只容一個人過。那縫隙既狹窄又極深,瞧不出要通往何處去,顯得幽深詭異。 阮照秋陷在這里已久,起初那點子緊張都已去了大半,況那些白霧似乎都怕她,膽子也跟著大了些,"夜闌,你以前在這里,可見過這個?" "不曾見過。"夜闌皺著眉,"以前都是莫名其妙就回了祠堂的。" "哼,那就是有人叫咱們去見他了。"她扯了扯唇角,站了起來,"好端端一個仙君,小家子氣的很,故弄玄虛。" 夜闌也起了身,拍了拍衣擺,握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笑道,"今日陪jiejie會一會舊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