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竹齋主人
九竹齋主人
九竹齋是京城一處極富盛名的所在。 與尋常書局常在鬧市不同,九竹齋建在京郊一處竹林里,院落疏闊精致,頗有曲徑通幽之意。說是書局,但書籍和文房四寶的生意只是九竹齋一小部分,反倒是竹林雅舍的文聚和每月清談會才是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原因。雅舍租金不菲,清談會的位置一座難求,能在九竹齋一聚,往往成為京中身份地位的象征。 九竹齋雖受追捧,主人卻鮮少露面,生意都由掌柜白叔打理。坊間也時有傳說,這書局其實是這幾年退隱嘉陵江畔的蜀中大儒顧溫玉的產業(yè)。 科考剛結束不久,新科進士們都以被邀至九竹齋為榮,因此這幾日來生意極是忙碌。正值午后客人最多的時候,不多的幾間的雅舍都已客滿,然而掌柜白叔卻無暇照應,正在后門處,替一輛懸著月白紗簾的車駕引路。 主人往這里來,一應事物都準備妥當,派了人守著,閑雜人等一概不得靠近。 辦得很好,去忙吧。車里傳來碎冰般的聲音,正是司珀。 夜闌此刻已悠悠轉醒,司珀見他睜眼,問道:怎么樣? 不怎么樣,痛得很,你背我下車。 胡鬧,自己走,我扶著你便是。 這車進了后院,停在一處小院落門口,車簾自己掀開了,院門、屋門也都漸次打開,等著來客進去。 司珀下了車,肩上架著夜闌的胳膊,扶他慢慢走近臥房里坐下,替他查看傷勢。他一身紅衣早被劈得破破爛爛,露出雪白的后背來,盡是焦黑的傷痕。 忍著點疼,我替你治傷。 那你陪我說說話吧,你也知道我怕疼。 司珀輕笑,手上聚起白光,劃過他后背,說道:好吧。我問你,早上我在城外等你,你為何遲遲不來? 夜闌被他問得青白面色染上微紅,呃對不住,有些事耽擱了 其實是他本想與阮照秋道別,沒想到一時沖動,誤了時辰。他怕司珀細問,忙岔開話題道:你找司璃,又為的什么事?我記得你們族里的事,她早說了一概不過問的。 司珀瞇了瞇眼,她游歷人間最久,此事只有找她。 什么事? 赤淵火海,血透海棠。 什么?!夜闌一驚之下,扯動后背傷處,嘶了一聲,血透海棠不是說只是傳聞么?這么說,牧林仙君的事也是真的? 以前我也不信,現(xiàn)在看來,只怕是真有此事。血透海棠起死生而rou白骨,自被牧林仙君帶往上界,就再無聲息。我父親傳信來,說血透海棠突然在端州現(xiàn)了行跡,不知牧林仙君可會跟著來。待你此間事了,可愿與我同去? 不去!夜闌撇撇嘴,答得干脆,我答應陪我jiejie,給她做上門女婿的。 司珀聞言皺了皺眉,道:要做上門女婿,又何須你籌謀這么多年? 上門女婿也要有真才實學的,要不然我jiejie多沒面子。 她是凡人,你是妖類,如何能百年好合?就算她不介意你是妖,時間久了,你仍是這少年模樣,她卻垂垂老矣 我不管,能陪她幾年就是幾年。大不了她什么年紀,我便陪著她變成什么模樣,我不在乎。 司珀見他主意已定,曉得多說無益,搖了搖頭嘆道:你與司璃,自小相看兩生厭,偏偏情之一字上,倒是如出一轍。 你少拿她跟我比,她這些年都換了多少男人了?我可不一樣。 你該說,她這些年,活了凡人多少世,又送走了多少人。司珀嘆了口氣,有些同情又有些無奈,好了,你傷在后背,趴著睡吧。你的事我不管,好自為之。 說罷站起來就要出門。 等等!夜闌趴著床上喊,jiejie還在家里等我消息,我怕是這幾日不得回去了,你替我送個信可好? 司珀看了他一眼,回身又在他身旁坐下,你說吧。 * 自夜闌走了,阮照秋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到了夜間也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來推開窗戶吹吹晚風。 今夜風有些大,她剛一推窗,風便捎帶了幾片海棠花瓣進來。 當初買這所宅院的時候,阮振山就看中了院里的兩顆海棠花樹。 這花每年春秋兩季開花,今年卻不知怎的,開得比往年早了許多,這幾日越發(fā)開得燦如落霞,仿佛滿樹煙火。 阮照秋望著落在地上的花瓣,不由得又想起總是一身紅衣的夜闌來。 也不知道他事情辦得怎么樣了,說是夜里就能回來,這會兒卻人影都不見,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 她也知道夜闌是個有修為的狐貍,心里卻總當他是當年窩在懷里的小動物,忍不住替他擔心。一時怕他被人欺負了,一時又怕他凍著餓著。 正神思恍惚間,突然見窗口游進一條小白蛇來,她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打算尋個木棍來挑走這小蛇,突然又見它原地化成了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長了一張圓臉,兩個大眼睛也圓滾滾的,一副討喜模樣。她見了阮照秋,笑瞇瞇地行了一禮,說道:姑娘可是姓阮,名照秋的? 阮照秋雖然不怕夜闌,但這大半夜房里站了個蛇精小丫頭,還是心里發(fā)怵,只點了點頭,不敢搭話。 那姑娘笑道:阮姑娘好,我叫白蘭,是替家主送信來的。 你你家主是誰? 我家主是哦,我是替夜闌送的信,姑娘可認得他? 說道夜闌,阮照秋松了口氣,原來是他。突然又想起他自己怎么不來,倒叫個小丫頭來送信?忙問:他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蘭仍是笑盈盈地模樣,說:我也不知道呀,姑娘自己看吧。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來,又掏出兩個嬰兒拳頭大的小夜明珠一并交給她,姑娘且看。 阮照秋半信半疑地接了東西,就著夜明珠的溫潤光芒打開了信,的確是夜闌的字跡。 說是信,其實只是一枚花簽,寥寥數(shù)語,寫著偶遇故人,耽擱一二,勿念。附上明珠兩顆,送與jiejie解悶。 白蘭垂手站在一旁,見她看完了信,又問:姑娘可有回信要白蘭帶去? 夜半三更的,去哪里找筆墨回信呢。阮照秋想了想,撿了桌上落的海棠花瓣,又拿了自己的錦帕包了,遞給她,說:就說讓他保重,我等他好消息吧。 白蘭接了東西,點點頭,又化成小蛇順著窗游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