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事的開始
1.故事的開始
你鐵了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面前的人并不回答我的話。他穿著一身妥帖的深藍色西裝,不打領結,是我一向最喜歡的裝扮。他雖然還記得我的喜好,卻已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仔細去看他的表情,他垂著眼簾不流露出分毫,只看得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鼻梁挺拔,眼尾細長,下頜角纖瘦有致,精雕細琢如傳世臻寶,是老天不可多得的杰作。 我初初看到這張臉,便知道什么叫驚為天人,但隱隱總覺得這樣的英俊與旁人不同。現在我知道了,是涼薄。線條每一處鋒利的轉折都干脆利落,精致到絕情斷欲,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無話可說了是嗎?他越是沉默,我越是憤怒,幾乎把我這二十幾年的涵養燃燒殆盡,給我滾!永遠不要回來。 許諾咬著牙,仿佛渾身在顫抖,但那可能也是我的錯覺。 他一鞠躬到底:謝謝何小姐。 他轉身退出客廳,退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走回來,將一張黑卡遞到桌面上:這是您給我的卡。 我一股熱血涌上腦子,但許諾已很機警地離開了房間。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我到底還是抓起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墻上。 淡黃色的茶水順著雪白的墻壁往下流,像人的鮮血。 晚上,到了聚會的時候,陳叔問我要不要重新帶個人去赴宴。我還在氣頭上,連半點多余的閑心都沒有,直接去了青宴。 青宴幾十年前是個公館,后來成了李家的私有宅邸,修修整整后中西合璧的設計風格非常具有代表性,他們家舉辦宴會多半都選在這里。 今天只是個小宴,說是李家的小兒子在學校馬術比賽上拿了獎,因此只邀請了一些親近的世家,互相間走動走動。 來參宴的人我大多都認識,一群一群成雙入對,俊男美女好不亮眼。在我們這個圈子,包養情人已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大家談論起來,就像圈養名貴的貓狗,互相之間還要攀比較量。如果沒有,反倒要被周圍人嘲笑不合群,是守舊的古董。 我獨自在花園里站了片刻,就有人靠上來問:何小姐今天怎么一個人來的?您身邊那位呢? 也有人笑著揶揄:您家許諾真是出息了,我昨天還在電視上看見他,長得真帥!比旁邊那幾個當紅小生不知好看到哪里去了。 我不咸不淡地應著,也不回答。 只有杜嘉悅問我:你不是最不喜歡身邊人沾染娛樂圈嗎?怎么就允許許諾去了? 他翅膀硬了,留不住了。我實在不想表現得太刻薄,但還是忍不住冷笑,被外景綜藝抓拍到臉,突然火起來了,就嫌棄我這廟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 杜嘉悅聽我這一通陰陽怪氣,笑得幸災樂禍:何小姐這輩子竟然能栽跟頭,實屬罕見。不過你有什么好生氣的?你如果不想讓他火起來,隨便發個話,娛樂圈誰敢提他一個字。 我沒空在這種人身上浪費心神。 那需要我幫你出手嗎,給許諾下點絆子? 沒必要。我沒好氣道,他能有那個福分勞煩杜家大小姐紆尊降貴對付他? 一個掌控著全球第二大互聯網公司的杜家,想讓哪個明星崛起或者沒落,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 杜嘉悅看我的目光越來越了然:嘴這么硬,說到底還不是舍不得我動你的小男友? 不是男朋友了。我義正辭嚴地糾正她,許諾從此以后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他在娛樂圈混得好也罷,混不下去也罷,我絕對不多管他任何一件事,就當我不認識他這個人! 真的不要我出手? 我斜眼瞪她一下,杜嘉悅立刻舉起雙手: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絕對不動你男前男友。 這個話題到這里就此打住。 你知道謝子容最近的情況嗎?杜嘉悅另起話頭。 我聽到這個名字,心里微微一酸,像潑了一杯蘋果醋,面上仍是平靜道:不太清楚,他最近出什么事了嗎? 他跟他家里決裂了!杜嘉悅用平生最震撼的語氣說出這條八卦,凈身出戶那種決裂! 我雖然覺得以謝子容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算離奇,但難免還是大吃一驚:你確定嗎?什么時候的事? 我家是干什么的,你還能不相信我?杜嘉悅自豪地拍拍胸脯,就在兩天之前,他摔了他家大門,連包都沒背就出來了。他爸在門里頭大喊你再多走一步,這輩子別想回謝家。結果他頭也沒回,轉身就走,太牛了。 他爸不會真不要他吧?我連忙追問。 說不清楚,現在看起來一刀兩斷的樣子,說不定等謝子容錢用完了,回來哭著求他,總會心軟的。 謝子容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你的白月光嘛! 我一歲就見過謝子容了。 那時候我還沒有記憶,但我爸說他們在聚會上開玩笑,說兩家的孩子年紀這么相仿,長大了如果能夠結一門親事最好不過。 這個愿望隨著我倆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遙不可及。 謝子容從小就不是那種愿意乖乖聽話的人。少年時期的孩子們大多有些叛逆,而他就是我們這個叛逆團伙中風向標一樣的領頭人。 他帶著我們翻過生物實驗室的窗,逃過人工智能導論的課,釣過校長養在學校魚塘里的中華鱘 稍有不同的是我們打翻了顯微鏡又給學校捐了幾百萬,他獨自修好了投影設備被導員表揚動手能力強;我們掛了人工智能的期末考試,他成績優異去別的班級做演講;我們在年度優秀學員評選會上被當作違反校規的反面教材,他因為挽救中華鱘有功被校長獎勵了一只水晶茶杯。 因此,那個時候的團伙過于脆弱,都不用風吹,沒兩天就散了,我也無法挽留。 這或許就是一種預兆,預兆著謝子容始終與我們間隔著某種性格或命運的長河,雖然存在于我們身邊,卻沒有人能夠跟上他的腳步。 于是,他離我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以至于后來每每提起他的名字都像是在提起一個傳說。 我只能從傳說中得知,他的老師很希望把他培養成高精尖的競賽人才,但他不知為何突然厭倦了,全校第一的成績瞬間一落千丈。 他開始逃學,沒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他爸與他爭吵,且頻率日漸高漲。每個人提到他,都是羨慕中帶著惋惜,仿佛在念一篇。 大學入學考試前一個月,我在學校里碰到謝子容。那時,晚上的路燈昏黃朦朧,地面滿是樹葉搖晃的影子,他用右肩挎著書包,一手捏著肩帶,一手插在褲兜里,自校門一路穿過層層明亮與黑暗走進來。我忘記拿英語課本,因此在折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他。 謝子容右手舉過頭頂跟我打招呼:何兮,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 我有段時間沒看到他了,發現他額間的碎發已經足夠擋住濃密的睫毛,在白凈的臉龐上投下深棕色陰影:我,我回來拿書。 我也回來拿書。嗯,還有別的什么的。他燦然一笑,像夜色里的太陽,我后面不再來學校了。 我本來有些激動的心瞬間被一盆涼水澆滅:那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國內國外隨便逛逛吧。他想了想,補充道,長長見識,散散心。 謝叔叔允許的嗎?我疑惑道。他爸怎么會允許他連一張高中畢業證也拿不到就出去散心? 謝子容落寞地提了提嘴角:嗯。 于是我們一路無話。 到了教室之后,謝子容突然又提起話題:何兮,問你個事情。 你說。 我爸因為一些原因,想讓我早點成家,然后就提到了你你先跟我透個底,你沒有喜歡我,對吧? 最后兩個字一出,教室里落針可聞。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感謝他沒有開燈,所以看不清我的表情。我哈哈大笑:我怎么可能喜歡你嘛,我們一起長到大,你那么多糗事我都知道 謝子容也跟著笑,信以為真道:也是。那我們就說好了啊。 好,說好了。我攥著英語課本的手指幾近發白。 后來,謝子容就消失了,偶爾會傳出他回家暫住的消息。 而我,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是出于報復或者喜歡,選擇了許諾當我男朋友。那時候我才大二,他是剛進入娛樂圈的小演員,還沒有出名就被我要求不再去試鏡各種大大小小的劇組。 我們在一起三年,好巧不巧,今天分的手。 你不會想現在去找謝子容吧?杜嘉悅煽風點火道,你這剛分了手,他又是人生低谷,正好 早過去了。我捂住她的嘴,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拿來說!我絕對不去找謝子容。 那你可要考慮重新找個別的咯,哪怕養著玩兒也比被這些人說閑話強。 知道了知道了。我厭煩地擺擺手,改天給你看我的新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