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蟲人
養蟲人
罕見的,上天第一次回應了她的祈禱。 輝夜昏暗的視野已經開始閃爍,耳畔全被虛弱的肺部從喉腔傳出哀鳴聲占據,連近處的敲門聲都變得杳不可聞。 咚咚咚。 來者似乎在猶豫,敲門聲斷斷續續,但卻意外地未曾斷絕。 皇樹顯然被這延綿不絕的噪音打攪了興致,不耐煩地皺起眉,隨手把項圈的鏈條扔下。 輝夜得以喘息,用力扣挖著頸間,過度的缺氧讓她快要感受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她只能憑借著感覺在脖子上抓撓,顧不上指甲在過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艷麗的紅痕。 終于,抓到了項圈的扣子。 咳咳咳。大量涌入的氧氣讓沖刷著喉管,輝夜不禁痛苦地捂嘴咳嗽了幾聲。生理性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溢出,輝夜來不及擦拭,命令自己的大腦快速運轉起來。 皇樹不可信。這個認知從她被他救起就已樹立。她感激她的施救者,卻不會無條件地敞開心房去仰仗、信任他。 皇樹是女王蜂身邊的近臣,若是他有心尋找解救她,也不至于在她已被蜂巢確認為死亡的第十年才找到她。 況且解救她后,皇樹也并未急著把她送回蜂巢,而是不緊不慢地和她的復制體玩起了meimei愛上哥哥的過家家游戲。直到近日才有所動作。 他在等待什么? 輝夜想起來宴會上那些傭人的話。女王快要不行了,所以自己作為一個王女的價值才真正被皇樹認可了嗎?那可真是諷刺。 但在今天之前,她自以為他們之間有平等交談的權力。她不介意在他面賣乖弄俏,畢竟不管她愿不愿意,回到蜂巢、恢復王女身份后她必將面臨多方勢力的壓迫,逼著她與瑪瑙站在對立面,上演你死我活的戲碼。皇樹至少在明面上是女王的口舌,與他合作能獲得更多關于女王態度的信息,讓她能謀劃出一個對她對瑪瑙都相對圓滿的結局。 可惜這只是她以為。 輝夜努力支撐起身體,趴在地上時她注意到了桌腳上包著的鐵片,這些鐵皮都是為保護家具避免碰撞制成的小配件,時代久遠,微微翹起。 輝夜一邊沉下心來仔細地聽著門外的動靜,一邊伸著手小心翼翼避免手指被割傷,把這塊并不是很鋒利的鐵皮掰了下來,迅速藏在了袖口。 皇樹在意她的性命,但也沒有到那么在意,她最大的底牌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值錢。她需要重新估量自己在皇樹心中的價值,而在此之前輝夜捏緊了袖口中的鐵片。她需要一些必要的防護,剛剛要不是敲門聲,她真的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被過度興奮的皇樹勒死。 外面的交談聲停了,輝夜聽見皇樹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是俯下身,裝作力氣不支趴在地板上,在皇樹進來的一刻以凌厲的眼神瞪著他。 漂亮的眼神。皇樹看起來心情不錯,并未對她再施行暴力,用靴子的尖端輕輕剮蹭她的臉頰,像是在逗弄愛寵。 起來吧。他說,我知道你沒那么脆弱。有人要見你。 見她?輝夜也不再裝了,懶散地起身,整理了下頸部因為剛才的活動被弄皺的領子,仔細地把最上面一顆扣子扣好。 這樣,一切傷痕都緊緊包裹在了柔軟布料下。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高挑的身材卻意外的纖細,以至于讓他稍顯駝背。過長的黑發擋住了半邊臉,厚重的圍脖又擋住了他下半張臉,簡直可以說,他幾乎整張臉都被他刻意遮擋住了。一雙眼睛怯生生地透過發絲的遮擋看著她,見她與他對視,嚇了一跳般低下頭把眼睛轉了過去,但過了一會又忍不住稍微抬起一點頭偷偷瞧她。 輝夜想了下,認出了他。這是看守王城城門的養蟲人,皇樹帶著她偷偷回王城時她與他曾有一面之緣。 王王王女殿下。他結巴著開口,整個認都在哆嗦著,我是養蟲的虛我們在在城門口見過的。 啊,虛。輝夜笑了,一張名為親切的面具本能地掛在了臉上。她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讓她的唇色更為嬌艷,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虛的頭低得更下了,輝夜冷眼看著,甚至覺得這個男人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明明是十分滑稽的形象,但輝夜卻覺得這是可愛的反應。 果然是遇到太多變態雄蜂了嗎。她在心中輕哂。 我我我不知道找來是不是正確的,畢竟我是卑賤的虛小聲念叨著。 不要這么說自己。輝夜一把拉過他的手,用自己并不溫暖的手去溫暖他的,養蟲人們用雙手cao控蟲子,為我們織造出漂亮的衣物,為受傷的蜂進行治療,還保衛著我們的城池。這是個受人尊敬的職業啊,你也應該是受人尊敬的一員。 我作為王女輝夜愣了一下,她太久沒說到這個詞了,但很快又把微笑的面具維系上,我作為王女,也是很尊敬你呢。 啊!啊!虛露出來的整張臉都紅了,更深地把腦袋埋在了圍巾里,只露出發紅的耳尖,能能得到王女殿下的夸獎,真的真的真的是我死而無憾了。 他猛地抬起頭,像是用盡一生的勇氣,閉眼大喊:要是!要是能為王女殿下!奉獻自己!那那那那我這一生!也就值了! 男人陶醉的、迷戀的眼神緊鎖著她。 什么嘛。輝夜終于抬起眼認真地打量他。一只沉迷于王女的頭銜,以服務于王女來實現自我價值的愚蠢雄蜂。但即使是個養蟲人,對現在的她來說,那也是有利用的價值的。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但面上更熱絡地握緊了虛的手,用輕柔的聲音將他蠱惑:能得到你都信賴那是我的榮幸呢。 皇樹卻從門后走出,似笑非笑地瞥了輝夜一眼。輝夜心頭一凜,果然,他一直在聽著她和虛的對話。 很不錯不是嗎,得到了第一個仆人。他一直充滿笑意的眼神看向了虛。 哈哈哈。虛喘著粗氣,沉浸在美妙的氛圍中,我我我是王女殿下的仆人,啊,王女殿下,請請請讓我,陪伴,陪伴你身邊。 輝夜想了下,得出了一個初步計劃。但這個計劃還有待與皇樹商榷,便與虛約定在夜晚再在這里相見。 送走了虛,一關上門,那種假裝輕松的氛圍立刻蕩然無存。皇樹隨意地倚靠在門背上,相比較而言,僵直地站立在那里的輝夜就顯得有些外強中干。 房間中沉寂了一會。輝夜覺得和他嗆聲沒有意義,安靜地聽著自己平穩的心跳。 怎么樣。打破這片寂靜的還是掌握主動權的皇樹,現在的蜂巢? 不習慣皇樹這種突然嚴肅的態度,輝夜差點沒反應過來,皇樹在說昨天他們在天界的一日見聞。 你想聽我說什么呢?混亂?污穢?腐朽?輝夜盯著地面,一字一句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用此試探皇樹對蜂巢的態度,蜂巢不是向來如此嗎,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大概也是如此吧。 皇樹不為所動。 看來沒有觸及他的雷區,輝夜便再大膽地把觀點向外擴充,很奇怪不是嗎,明明是最有勞動力的雄蜂,卻被圈在那些毫無用處的雌蜂身邊獻媚。明明是保衛蜂巢的養蟲人,卻被厭嫌成低人一等的存在。明明在女王病重的情況下最應該站起來主持大局的元老院,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輝夜意味深長地看了皇樹一眼,她知道她與元老院之間有交易。 皇樹哼了一聲。 果然是聰明的腦子。可惜比不上yin蕩的身體勾人,即使如今是失落的王女,也能勾引到雄蜂為你赴湯蹈火。 那你不也被這份yin靡腐朽的美麗吸引了嗎。輝夜的笑意美艷而危險。卻在下一刻,被皇樹推倒在床上。 所以你并不是同情那些奴隸?皇樹壓了上來,濕漉漉的熱汽撲在了輝夜耳邊。男人輕咬著她的耳廓,最后在耳垂處舔了一口。輝夜一哆嗦,被束縛的感覺像是纏身的毒蛇。 平心而論,皇樹是一位優秀的教師。他比大多數人都要了解蜂巢,特別是那些秘辛。女王的近臣親眼見證了太多的權利紛爭,他有一雙看透一切的眼和一雙不開的口。 可惜有太多她絕對無法忍受的惡趣味。 輝夜把臉歪到一邊,把目光的焦點放在自己的發上。發絲散落,鋪在雪白的床單上,讓她聯想到蜘蛛嗜血的絲。 比起服侍那些無用的雌蜂,他們可以有更好的去處。我是這么想的。 皇樹笑了。輝夜未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是掛著那個假惺惺的笑。他的笑帶起的他身體的震顫,又通過身體的相貼傳遞給了她。 天真的王女。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拉開了她的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