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引力

    易晚覺得自己就像個拔rou無情的渣男，見到了兩個老相好，一時竟不知道是裝作無事say   個hi，還是夾起尾巴跑得遠(yuǎn)遠(yuǎn)。

    要一次性面對兩個人也太尷尬，她已經(jīng)選擇了后者，想著希望下次就不用糾結(jié)這些事了。

    她不知道她以后有得是糾結(jié)的時候。

    但現(xiàn)在她徹底認(rèn)可逃避可恥卻有用，從多媒體教室的后門溜走，以逃逸速度擺脫了引力作用。

    她獨自一人走在冬日的夜空下，憋足了勁，企圖與億萬光年以內(nèi)所有的星辰對抗。

    林青杭多用了幾秒鐘才找到跟他說話的同學(xué)，對方不得不開始揮手，甚至懷疑過了個寒假，高冷的學(xué)霸是不是已經(jīng)忘記了他這種在專業(yè)知識里毫無建樹的同學(xué)的姓名。所幸林青杭似乎只是因為環(huán)境過于喧鬧，才看不清聲音的來源。

    他跟人說話的樣子總是很冷淡，聽的時候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垂，眼睛只是盯著說話人身上的一個地方或者就只是盯著桌面，從不會直直地看到你眼睛里去，只有前傾的身體和專注的神情讓人知道，哦，他在聽。

    而只有他開口的時候，透明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才會輕輕地在你臉上掃一下，像是怕你被寒氣冷到了一樣，很快又將注視的目標(biāo)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奇怪的是，從來不會有人覺得他這樣無禮，只覺得他有種出塵的境界，是被你打擾了才駐足停留。

    也不知道他這雙眼睛，到底會青睞誰，會對誰投以發(fā)亮的眼神。

    鄭伊然就這樣全程盯著林青杭和身后同學(xué)對話了幾句，直到他回過身來睨了她一眼，才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奇怪。但林青杭似乎不覺得她冒犯，只是問：你也有事要找我嗎？

    鄭伊然笑得動人：我找了份書單，幫我掌掌眼好不好，學(xué)霸先生？

    她總是喜歡俏皮地叫他學(xué)霸先生，沒有別人這樣稱呼林青杭。

    學(xué)霸先生沒什么特殊表示，點點頭接過鄭伊然手中的紙頁，一行行掃下去。他看的書多，又有自己的獨特看法，挑出來的都是佳作，或者有趣的書。突然看到一本比較娛樂向的，林青杭頓了一下，說：這本有點俯拾皆是。

    他眼睛沒離開紙面，手伸向他還沒收起來的筆袋子。鄭伊然一直在關(guān)注他的行動，見他這樣便殷勤地湊近了些，幫他拿筆。

    她故意把手伸到林青杭的筆袋里，悄悄貪心地摸了一把，又不能耽擱太久，只好隨便摸到哪支是哪支。

    林青杭接過，在方才那本書籍的名字上劃了一道，然后一直認(rèn)真地看到了最后一行，途中寫寫畫畫，還親手寫了幾本其他的書名在空白處。

    這樣應(yīng)該差不多了，你可以自己從感興趣的開始。他把書單遞回給鄭伊然，書單選的不錯，有幾本我也很感興趣。

    清淡的聲音明明如水沁過一般的涼，但鄭伊然聽得渾身暖洋洋。她知道只要說學(xué)習(xí)的事，學(xué)霸先生就會理她。接下來就是邀請他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然后再

    她正打算開口，林青杭卻看著自己手里的筆定住了。

    那種市面上最常見的廉價水筆，一塊錢不到就能買一支，十幾塊錢一大盒那種。有什么不對嗎？鄭伊然去打量林青杭的神情，只讀到一縷低沉的灰暗。很快林青杭就跟沒事一樣，沒什么表情地把筆放回了筆袋的單獨夾層里，迅速地頭也不回離開了教室，也沒有說再見。

    鄭伊然眨眨眼，已然是習(xí)慣了他的淡漠，看著手里他的筆跡，又開心地彎起眼角。

    那支筆是易晚的，或者說曾經(jīng)是易晚的。

    她遺漏在坐過的座位上，林青杭撿走了，當(dāng)然，私心沒有還給她。

    學(xué)霸寫字寫得多，對自己的書面也很有要求，是不用這種會漏墨又出水不均的筆的。鄭伊然沒發(fā)現(xiàn)整個筆袋里只有一支這種款式，還一下子就挑中了。

    他沒注意還以為是鄭伊然自己的筆，寫完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想藏起來的那支。明明只是很常見的款，但于他而言，這個意象也是與眾不同。

    那一瞬他的心立刻就又飄到了教室后，或者說消失在晚風(fēng)里的某顆流星身上。

    很想她，想她想到遇上這種時候，他平靜的殼子已經(jīng)裝不住他的失態(tài)。他必須背對人群，挺直脊梁大步走開，把力氣都用在對抗冷風(fēng)上，這樣就可以維持他的體面，好像他還是那個住在冰冷高山上，與雪和松相伴的人。

    林青杭挺拔的肩上掛著他的包，在夜色里快步前行，路過的女同學(xué)還以為是沾了水汽的柏枝，輕輕撲打在身側(cè)。

    易晚是在兩天后的課堂上，聞到熟悉的草木氣息的。

    周五的最后兩節(jié)課，明天就是周末，同學(xué)們頗有點心不在焉，出席率也不佳。易晚明天要去蜜蜜，但想到宋景年她又有些氣結(jié)，不是很想跟他說話。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大部分同學(xué)都在前面，她周圍稀稀拉拉沒幾個人。易晚把視線放在老師的身上，后者正在兢兢業(yè)業(yè)地念著斯坦尼斯拉夫·萊姆：除了我們已經(jīng)認(rèn)識的感覺之外，還會有其他的感覺存在嗎？

    呵，易晚支著下巴出神，好問題。

    如果有的話，那么可能我們并不會首先意識到那種感覺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會首先陷入驚懼甚至恐慌，除非我們能從中擺脫，否則我們將永遠(yuǎn)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就像現(xiàn)在，跟我睡了一次的學(xué)霸同學(xué)，他坐到了我的旁邊，而我卻不知道要怎么辦

    呃！？

    易晚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驚懼甚至恐慌地看著坐在旁邊的林青杭。后者淡淡的放下書包，從里面抽出書本來放到桌面上。然后冷靜地側(cè)過頭，慢慢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一瞬易晚想起之前看電視時見過的，飛機(jī)飛到云層上面之后的景象。

    柔和的，寧靜的，高低起伏的白，如夢一般緩慢地飛行。

    她迅速低頭，盯著課桌上潦草的涂鴉，似乎它們可以代替她表達(dá)內(nèi)心的混亂。還有年久失修開始翹棱的木板邊緣，她覺得此刻自己如果能夠鉆進(jìn)去躲一躲，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這都是她的想象，事實是林青杭跟被附身了似的只管盯著她，而她無法在課堂中突然起身離去。

    她不能嗎？她明明可以的，不是說逃避可恥卻有用嗎？

    但她也只是坐著，任由自己陷入那厚厚的云層。

    怎么現(xiàn)在才來上課？

    哦喲你看，她甚至能夠開始掰扯一些有的沒的，好像他們就是普通的同班同學(xué)。

    林青杭還是沒有移開視線：別的教授找，說多了幾句。

    易晚點點頭，眼睛開始打量附近的人。但很遺憾，后排同學(xué)太少，這里還靠墻，窗外的光都照不亮。就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如果忽略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后腦勺的話。

    他的視線明明很平靜，不安的好像只是她一個。易晚受不了，也抬眼跟他對視：你看著我干嘛

    林青杭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什么別的教授找他才來遲了，他故意在圖書館拖延時間，只為了從后排進(jìn)教室，跟她坐一起。

    他以往從來不敢這樣。

    但自從那個新年夜晚之后，他每天晚上翻來覆去夢到的幾乎都是她跟他在宿舍的小床上糾纏的畫面。她抱他，吻他，深深地包裹他，摟著他說愛我。日復(fù)一日，他幾乎產(chǎn)生出錯覺，好像他們真的相愛，所以夢境才如此順理成章。

    但他又何嘗不是理智的，她從來不主動聯(lián)絡(luò)，大年夜的禮貌祝福也不回一句。

    林青杭在迷蒙和清醒中掙扎，睡著時仿佛隨時會醒，醒來后卻恨不得再回去睡。

    這一切變化，他心知肚明為什么，他一定要找一個機(jī)會，找不到就自己創(chuàng)造機(jī)會。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

    林青杭直直地看著易晚：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