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女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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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把鎖解開的時候,也是同樣的一聲----嗒。 清脆的,生硬的,又帶了一絲沉悶。 乜千俞緊繃著俊容,屏著氣,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不知何時,他已經把身側的女人緊摟入懷中, 慕卿軟若無骨的身子隨著鎖開的聲音,輕輕一顫。 乜承打開寶箱,沒有一絲聲音,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在空氣中散開的淡淡的鐵銹味。 有些腥。 乜承擼起長袖,將沉甸甸的箱子扛在雙臂上,略顯單薄的修長身影朝二人緩緩移動。 血腥味兒越來越濃。 乜千俞神色愈發沉重,如墨的鷹眼里透出nongnong的警惕,連懷里的慕卿都半僵著身子,嬌小的軀體埋在男人懷里,不敢抬頭看乜承哪怕是一眼。 皇額娘,父皇。 乜承咧開唇,眼神清澈,笑容純真,宛若初升的太陽干凈明媚。 乜千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乜承身上,便沒注意箱子里是何物,此刻聽見乜承叫喚,才挑眼一看----竟是一具尸體! 寶箱里明晃晃地擺放著巨大鮮紅的人rou塊,連rou帶骨地被切割得整齊,安安靜靜地躺著。 乜千俞頓時怒火攻心,虎軀一立,霎間連懷中心愛之人都不顧,像張薄紙被扔棄在地上。 孽障!乜千俞氣得渾身發抖,聲音似雷鳴般洪亮駭人, 來人!把這逆子給朕關進大牢! 慕卿被乜千俞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甚至來不及反應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事實。 女人一向敏感精準的直覺引領她的眼睛朝箱子里看,只是一瞬,她瞪大了瞳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個人生硬地被定格在原地----砰! 空氣頓時凝固,靜得只聽得到三人的呼吸聲,有急促,有平緩,有微弱。 一個小腹微隆的女人就這么倒在鋪滿了柔軟厚實的波斯絨的地上。 額娘! 乜承是第一個拔腿沖到慕卿身邊的。 當然乜千俞反應也不算遜色,連將慕卿抱到床榻上靜臥。 宣太醫!快叫太醫! 變故接連而至,英明如乜千俞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痛徹心扉地大吼,眼下他一心只守護心愛之人,哪里還顧得上其他。 好在乜千俞安排了丫頭太監,甚至是御前侍衛在后殿,所以不至于像前殿那樣,人都被乜承遣散了。 畢竟事關皇上皇后,沒有人敢怠慢,乜千俞揪成一團的心才有所松懈,但他來不及處理乜承的事,只好命侍衛和太監將乜承押回東宮,暫時禁足,等候發落。 慕卿性命無憂,只是受了驚嚇,胎位不穩。 乜承雖然被禁足,但吃穿用度依舊照例,除了不能出這東宮的門檻,其他的倒和平時無異。 除了他們一家三口,沒有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下人們只當或許是太子和皇帝皇后相處時言語上有所冒犯,觸怒了陛下,導致皇后娘娘動了胎氣。 畢竟在下人們眼里,這位東宮太子確實是個怪人,怪人做怪事沒什么好稀奇的。 慕卿醒來后,得知乜承被禁足,拖著虛弱的身子也要向乜千俞求情。 陛下,您原諒景兒好不好。他他還小,他只是不懂。慕卿淚眼婆娑地望著乜千俞,貝齒咬著下唇,一只手還撫在隆起的腹部上,那嬌弱的模樣,易碎得令人想要盡心呵護。 乜千俞無比憐愛地摩挲慕卿的面頰,心里卻堵著一團火怎么也發泄不出來。 并非他故意拖這么久不懲罰乜承。 只是乜承才五歲就學會了殺人,傳出去只怕謠言四起,后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他甚至都不敢派人去查,擔心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便只能這么拖著。 但如果不罰那個逆子,乜千俞自詡這非君子所為,愧疚自責像千斤鼎壓在他心頭,始終有一道坎,過不去。 哪想得到如今慕卿開口求情,倒是給了乜千俞一個臺階下。 男人神情復雜,眼神變幻莫測,那些繞不過繞得過的事,最終化成一縷長長的濁嘆呼出:都依你。 女人眼眶中盈滾的晶瑩終于像一層薄薄的水晶般凍住,她笑顏一展,甜甜地雛鳥般依偎在男人懷里。 話說雖然并未對乜承實施實質性的懲罰,但乜承還是被禁足了整整兩月。 乜千俞以防慕卿再次心軟,專門下令不允許任何人來探望太子。 是以兩月以來,乜千俞和慕卿天天待在一起,不說用膳就寢沐浴那些小事了,就連上朝下朝這樣嚴肅的場合,乜千俞也是徹底無視群臣的抗議,一定將慕卿帶在龍椅側陪伴的。 那廂夫妻二人花好月圓,恩愛有加,過的是神仙眷侶的日子,這廂乜承的日子卻沒那么好過。 緊閉東宮的兩個月,乜承自己的生活習慣沒有絲毫改變,像以前一樣,雞鳴前就更衣洗漱,在后院花園練劍。 正午時念書,兵法和治國論都有。 傍晚時獨自下棋,閑來無事時也會撫琴。 仿佛被禁足的不是他一樣。 太子被禁足,東宮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便多了些。 丫鬟太監們早已習慣乜承事不關己的樣子,故而講起閑話來更是無所顧忌。 你們說,殿下會不會就這樣失寵啊?一個平常的午后,手頭上的活兒都干得差不多了,一個粉衣杏襦的宮女隨口就拋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問題。 不是還有娘娘么? 另一相同打扮的丫頭訕笑著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指甲,臉色有些嫌棄。 娘娘?我可是聽說,娘娘 她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朝周圍看了一圈,貼著還在看自己指甲的侍女說:娘娘就是因為太子才動了胎氣呢。 啊!可是 聽聞此料,連手指也不想看了,女孩臉色大變可是 ----別可是了。我猜啊,這次太子估計沒戲了。 那也不一定,這才剛禁足呢,誰知道娘娘之后會不會來看太子。 哼,你還不信我?那你且看,我說她不來她就不來! 你.!你真是奇怪,入了東宮就變得越來越怪了! 你說誰呢你這賤蹄子,怪的是我嗎?這宮里只有一個姓乜的怪物! 你!!你竟然罵我!!看我不收拾你! 說不過嘴的女孩踮起腳尖,作勢要掐另一個女孩。 ----都在做什么呢!活干完了嗎!太子面前還敢放肆! 一個年齡比兩個女孩都要年長一輪的嬤嬤不知何時站在此處,面色不善地阻止了二人的打鬧,她身邊站著的英俊少年,駭然是兩個女孩談話的主角,東宮的太子。 女孩們被嚇得一激靈,雙雙下跪磕頭,嘴里慌亂地喊著饒命。 還請殿下吩咐,需要老奴如何處置她們? 嬤嬤的聲音不卑不亢,表情卻無一絲不敬。 不必。 乜承斂眉,目光似寒冰冷冷地掃過地上面色慘白的二人,轉瞬又恢復了平常。 跪著的二人臉上看不見一絲被饒命的喜悅,反而是在毒蛇般的目光凌虐下,嚇得完全不敢動。 乜承像是看不到地上的人一樣,面無表情地從二人俯跪的身側經過,只是在擦身的剎那,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在兩人耳邊拂動。 嬤嬤復雜地望了一眼地上被嚇得渾身顫抖的兩人,閉目搖了搖頭,終究是沒有多管閑事,一句話也沒說地默默跟在乜承身后,離開了此地。 回到花園,乜承呆呆地看著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劍,劍面映著他的面容,還有面容背后的藍天。 劍旁有兩個影子,一個是他的,另一個是嬤嬤的,她在給他沏茶,過會兒便會離開。 乜承一字不差地回憶剛剛那兩個賤人的話。 他眼睛眨也不眨,漂亮得可以和寶石媲美,男孩面無表情地張了張口:嬤嬤,您說,額娘會不會真的不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