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月
第3章 高月
出嫁那日,高殷讓我好自為之。 我不喜歡這個小我一歲的meimei,自小就不喜歡。 高殷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臨終前囑托父王無論如何要善待這個孩子。 父王將高殷抱來給母后撫養。 還未足月的孩子,眼神里卻是狡黠的。 因為不是親生,母后不便管束她,父王念高殷母親早逝,也不忍呵斥。 高殷的恣意妄為在父王母后的縱容下像野草般瘋長。 直到她從宮外帶回了一個男子。 宮人說,那個男子叫白月卿,是高殷收的面首。 高殷還向父王要了燕國最華美的宮殿,改名雪苑,把那個男子安置進去。 宮中開始流言四起,說重華公主yin|亂不堪。 白月卿剛來燕宮時,我曾遠遠地見過他一眼。 那時候高殷倚在他懷里,笑得花枝亂顫。 我只敢遠遠地望一眼,就匆匆離開了。 無他,只因白月卿那被宮人盛傳的容貌,太過美麗,美得不詳。 后來秦燕聯姻,母后推了我去秦國。 她是對我抱了極大的期望的。 父王縱容高殷,以致燕國朝政把持在她手中,秦國借道一事,若非大臣據理力爭,早已被高殷攪亂。 我嫁去秦國,若能得秦王歡心,必能掣肘高殷。 出嫁的那一刻我是歡喜的。 可高殷的話,似兜頭潑了我一盆涼水。 我冷冷地說:meimei見不得我好,也不用說得這樣明顯。 高殷沒有接話,就這么走了。 * 三年后,貞夫人帶人闖進宮室的那一刻,我方知高殷的苦心。 那個素日里寡言少語的貞夫人眼睛不眨地給我蓋了莫須有的罪名,污我與侍衛私通。 我甚至沒有見到秦王一面,就被打入了冷宮。 一月后,傳來燕國國破的消息。 我這才知道一切都是秦王的陰謀。 借道燕國,那燕國做盾,先滅魏;分一半土地,另一半歸秦,兩面夾擊,三年后滅燕。 可憐當初燕國上下竟沒有一人識破這詭計。 唯有高殷。 她大約早知道我會有此劫,才會讓我好自為之。 * 我在冷宮中等待自己的死期。 沒想到等來了高殷入秦的消息。 我隨宮人進了含璋殿,高殷見我入殿,屏退秦國宮人,只說了一句: 如今我可保你們一時,但終究保不了你們一世。我不指望你們能復我燕國之興,只愿你們早做準備,想辦法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早知會有今日?我的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顫抖。 高殷斜倚在繡榻上,面色有幾分痛苦,我看得出那是承歡過度所致。她的聲音也是慵懶無力的:當年不是沒有提醒過你們。 事已至此,你們早做打算。 我已求了秦王,讓高月隨你們出宮,就當她沒入過秦宮。 殿內鬧哄哄的,燕國王室把昔日的懦弱無能在秦宮上演,我這才意識到若沒有高殷,燕國怕是早被人滅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不走。我說完這句話,殿內即刻安靜下來。 高殷抬眸看我:你是想留在秦宮爭寵還是怎么? 我的名聲已被秦王毀了,出宮又能怎樣?這一刻我格外的冷靜,倒是深宮寂寞,我該留下來扶持meimei才是。 你認真的? 認真的。 * 我在秦宮留下了,依舊住著原來的宮殿,只是宮人不再稱我為燕夫人,而是喚我燕姬。 秦王后宮,尚未立后。 如今宮中位分最高的是高殷,居三夫人之首,她之下是貞夫人,掌后宮大小事宜。 高殷雖為亡國公主,秦王對她的寵愛卻是一分不少。數不清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送入含璋殿,日日夜夜椒房獨寵,甚至允許高殷入御書房侍奉。 有時我會想,如果當初入秦的不是我而是高殷,秦王會不會為了她放棄伐燕。 可也只能想想罷了。 含璋殿外原本有一片梅林,是千金難求的品種,只因高殷說了一句她想在此處遍植梨花,秦王便平了梅林,改種梨樹。 我想秦王一定不知道,昔日在燕國,高殷也曾為白月卿在雪苑遍植梨樹,每到開花時節,雪白的梨花落下來,紛紛揚揚,像夢一樣美。 據說白月卿和高殷曾在燕國的梨花樹下顛鸞倒鳳。 我去含璋殿見高殷時,窺得那一片梨花樹林,和燕宮雪苑的那一片,一般無二。 * 自高殷入宮,秦王就不再寵幸旁的女子了,高殷一人承了所有雨露。 我與高殷相見的多數時刻,她都是慵懶地倚在榻上,眼睛里是黯的,什么也沒有。 當年白月卿離開,剝奪了她一半生氣,如今被強逼入秦宮,剩下了一半生氣也快沒了。 我知她習武,當日燕國雖國破,但她想離開易如反掌。 但她留下了,為了燕國。 我知她不會待一輩子,她讓前燕王室的人先離開,是讓他們走后,自己不會被掣肘,憑著一身武功,總有辦法離開秦宮。 所以她不想讓我留在秦宮,她想讓我離開。 可真的走得了嗎? 秦王是那樣深不可測,哪怕天涯海角,也會被抓回來吧? * 看望高殷的時候,偶爾會遇見貞夫人。 在高殷入宮之前,她是整個秦宮地位最高的女人。 也是她親手把我從云端推入塵埃。 貞夫人的名字是聶貞兒,據說是某個秦國大臣家的庶女,自秦王登基起就cao持后宮。 她的容貌算不得出色,我在秦宮的日子,也從未見過秦王寵幸她。 我想貞夫人的城府一定很深,否則她不會在含璋殿里見到我時,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像那個狠毒的女人不是她一樣。 含璋殿的梨花開得最艷的時候,貞夫人送來了一條鮫綃所織的裙子,裙子泛著瑩瑩藍光,穿在高殷身上的時候美極了。 貞夫人說這是秦王特意為高殷尋來的鮫綃,讓高殷穿這條裙子在春日宴上舞一曲。 * 春日宴那天,卻有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來了。 雪國的新任國君白月卿。 秦國無人知曉這個神秘的雪國國君,曾是燕國重華公主的面首。 雪國向來神秘,據說國內王室精通異術,秦國的上一任就曾請雪國的祭祀來秦國祈福,壓下了秦國西北的瘟疫。 沒有國家愿意與雪國交惡,秦國也不例外。 因此秦王雖不郁,還是讓宮人引白月卿入座。 我望向上首秦王身畔的高殷。 我看見她的眸子里躍動著火焰。 秦王讓人送她下去休息,連她的舞蹈也一并取消了。 白月卿對著高殷離開的方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我霎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我宴后去含璋殿尋高殷時,應驗了。 含璋殿外的梨花樹林里,我戰戰兢兢立于秦王身側,看著梨花樹下糜亂的一幕。 紛紛揚揚的雪白梨花中,是高殷和白月卿交疊的身影。 雪國善異術,那棵梨樹之外,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旁人接近不得。 若不是如此,只怕秦王此刻已經拔劍沖過去了。 我看見白月卿那張美得不詳的臉沖秦王挑釁一笑,而后低頭吻住高殷。 我聽見高殷嚶嚀一聲,面色潮紅,眼角微微勾起,魅惑得可怕。 雪白的梨花落在她身上,有說不出的美。 我想高殷一定是瘋了。 這里是秦宮,她此刻還是秦王的重華夫人,卻和雪國的國君 我無法再想下去,我知道我的生命就要結束了。 秦王不會讓我活下去的,在見到這樣隱秘的一幕后。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幸災樂禍,我想,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秦王你污我私通,到頭來你最寵愛的女人在你面前和他人纏綿,你卻無能為力。 臨死前的那一刻,我聽見白月卿對高殷說:跟我走。 高殷的聲音是破碎的,帶著哭腔。 她說: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