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折磨
06.折磨
愛是折磨。 一連三天林寒都沒有出門,梁雪坐在小區外的車里,密切關注她的行蹤。 這時,車窗外噠噠兩聲,梁雪回頭,看到成晨拿著午飯便當站在外面,敲了敲窗玻璃。 車門打開,成晨上了副駕,把吃的遞給梁雪,還順便擰開了一瓶蘇打水。 謝謝師兄!梁雪笑著道謝。 成晨說沒事兒,一盯盯三天,辛苦了。 沒事兒,不辛苦。 這樣的任務以后都是家常便飯呢。 我感覺林寒好可憐啊。梁雪吃飯的時候不自覺感慨了一句。 因為她的經歷嗎?成晨放下手機聽她說。 其實她來到這個城市是想要改變自己人生的,找到了一份可以做的工作,也是為了讓自己穩定下來,但是每走一步都遭人設計。 去喝酒不是單純的喝酒,去吃飯不是單純的吃飯,別人說的話要小心分辨,稍微誤解了一步,就像是紐扣扣錯了第一顆,從那以后,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如果是自愿的話,就是利益交換。但如果林寒不是自愿的,在我看來,是變相強jian。成晨嘆了口氣。 林寒在冷月還有連南面前,是完完全全的弱勢群體,弱勢群體的自愿,怎么會是真的自愿啊。梁雪握了握拳頭。 就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走出了小區門口。 兩個人一眼就認出那是帶著口罩的林寒。 林寒招停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駛離小區,梁雪和成晨小心地從后面跟了上去。 出租車停在小區邊一家私人診所。 梁雪和成晨看著林寒進去,待了半個小時左右,又拿著一袋子藥出來。林寒再次在路邊招停了一輛出租車。 梁雪開車繼續跟,成晨則下車進了診所,亮明證件以后,詢問林寒剛剛來診所干什么。 那女孩兒身上的傷口發炎,現在整個人在低燒,來這兒開了點藥。醫生告訴成晨。 是什么傷口? 唉。醫生嘆了口氣:我估計是小情侶開放了一點兒,行房的時候用皮鞭或者其他什么東西都快把那女孩兒后背抽爛了 警局刑偵隊辦公室,剛剛把行李放回租住的地方,換了身衣服過來的鐘易軒點開了成晨發過來的視頻和其他文件。 全是和連南相關的。 內容包括但不限于連南的身份證,大學時期的學生證,大學時期導演過的話劇短視頻長視頻,甚至包括大學畢業時匯報演出的現場視頻。 鐘易軒看得正投入,秦潔進來跟他打了個招呼。 喲,換了衣服啊,帥小伙。 鐘易軒笑了笑:姐,別取笑我了。 這是夸獎,怎么能是取笑呢。秦潔坐下來,繼續問他發現了什么。 發現連南是個發展很全面的藝術家。他的家庭給了他非常多的便利。母親是歌唱家,父親是畫家,往上數,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做藝術行業的。所以他現在的藝術天賦和藝術成就很理所當然啊,因為起點高,條件好。 就在這時,秦潔接到了成晨的電話。 放下電話,她和鐘易軒對視一眼:關于林寒的,我們之前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 鐘易軒立馬明白了下一步要干什么。 那我去找冷月。 我去找陳之荷。秦潔接了話。 另外,對林寒的盯梢,現在還不要打草驚蛇,再過幾天看看會不會有其他異常狀況。鐘易軒補充了一句。 放心吧,晨兒有經驗,他會帶著小雪的。 鐘易軒再次來到冷月辦公室時,他再次停在了那一排畫前。 其實了解了連南以后再看這些畫,會理解他為什么總是那么偏愛這樣暗沉的色調。連南喜歡的藝術形式也是這樣,幾乎全部都是悲劇,主角常常陷入憂郁。 鐘警官你好呀。冷月過來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和鐘易軒握手。那位秦警官怎么沒有一起過來呀。 你好,今天來,是因為調查有了新進度,出現了新問題。 哦?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冷月再次坐在鐘易軒對面,她敏感又精明的目光依舊在注視著他的臉,心底里感嘆為什么沒早點兒遇到鐘易軒,并且像當初說服那些小練習生一樣地說服他來從事這樣一個星光熠熠的行業。 我想問一個關于連南的隱私問題。 什么?冷月好奇。 他有什么癖好嗎?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鐘易軒鎮定自若地問。 冷月有幾分哭笑不得。 他啊,他其實不太行。說完她覺得好笑。 鐘易軒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他聽懂了。 可是,特殊的癖好,倒是不會有。至少對我,并沒有。 他沒有在床上使用皮鞭的習慣? 沒有,至少對我,他沒有使用過。冷月攤攤手,然后想起了什么:或許你可以問問陳之荷,或者林寒,他們玩得好的時候,有沒有過那種情趣。 鐘易軒皺皺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連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什么特殊癖好嗎?秦潔在另一邊問著陳之荷。 陳之荷妝容精致,正在助理的幫助下脫很難穿也很難脫的靴子。 什么癖好?她的眼睛夸張地眨了眨,像是對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產生了驚訝神情。 比如用鞭子,或者繩子捆綁啊抽打啊以增加快感,等等方式。秦潔描述了問題本身,以展示她是認真地在提問。 沒有。陳之荷回答得斬釘截鐵。 秦潔觀察了下她的表情。 他很溫柔。至少對我是非常溫柔的。我是演員,我要靠臉吃飯,身體也要為劇本為拍攝任務而準備,他不可能為了自己的欲望,犧牲我的事業。這也是陳之荷愛上他的原因之一。 冷月辦公室里,鐘易軒沒有立即離開,他問到了林寒。 林寒也是你介紹給連南的嗎? 其實不算。我并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因為他喜歡的東西永遠在變幻,一旦擁有,就會開始厭倦,一旦厭倦就會立刻想要改變,這樣的循環在藝術家看來更是不可停止的。 所以你利用了你自己的職業。鐘易軒看著冷月說:造星本來就是一種了解變化并且適應變化的過程。你太知道市場喜歡什么,客戶喜歡什么,連南從一定程度上說,成了你的客戶,所以你必須要費盡心機讓他有足夠的理由和你捆綁在一起。所以你選拔自己的員工時,用員工誘惑著連南,又用連南誘惑著員工。員工為連南提供各種各樣的服務,連南為員工提供各種各樣的利益。 鐘警官,這是一種交換。冷月已經習慣了外人對她的各種評價,無論遇到什么樣的說法,她都可以冷靜面對。這種交換犯法嗎? 未必完全不犯法。比如林寒,如果當時林寒陪酒不是自愿的,如果連南趁著林寒無法反抗的時候占有她的身體,那這就是強jian。而你,會成為強jian罪的幫助犯。 可她是自愿的。她付出了身體,得到了穩定的工作,得到了每月一筆優厚的收入可以養活自己,還得到了一間寬敞整潔的房子,以及別人的羨慕和尊重。冷月也回答道。連南從來不喜歡強迫,他知道那樣得來的親密很低級,跟動物一樣,是非常可恥的。因此他常常用利益作為自愿交換的籌碼。用現代一句很直接的說法來形容,就是,他能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你會覺得,只是付出身體的話,就能得到這么多,也沒有什么不好。 再說了,如果她真的不自愿,為什么不報警呢?冷月反問鐘易軒。 鐘警官,你剛剛說到那種交換可能涉嫌強jian。冷月停頓了一下,又無力笑了笑:那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每時每次都在被生活強jian呢?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照著你的意思,你不覺得連南會有仇人這回事。鐘易軒沒有出現情緒上的波動,他辦案時幾乎戒了情緒。 冷月一愣,迷惑了一會兒以后,又仔細想了想,才點點頭說:是的。我不覺得他有仇人。連南情商很高,就算是他自己心里再不情愿,他也不會當面給別人下不來臺。而且一旦他有所索取,一定會加倍回報,倍償他人所失。他非常會做人。 因為他本來就有這樣的資本,做出如此之多慷慨的鐘易軒斟酌了一下措辭,繼續說:施舍。 他確實有。 但是有些仇恨,不是完全基于利益的。鐘易軒看著那些畫,說了這句話。 冷月看著他,沉默下來。 你一定恨過他。在他第一次背叛你的時候,在你發覺自己在他的生活里不是完全不可替代的時候,你為他產生過真實的愛情,但是他沒有忠誠地反饋給你同樣的東西。他給了你很多很多錢,很多很多好處,但惟獨沒有了愛情。這個時候產生的憤怒無奈和痛苦,也是一種恨。 鐘警官,你不會懷疑是我殺了他吧?因為我沒有得到他的愛情?冷月笑出聲,神情里滿是不屑。 我沒有這么說,沒有直接證據,我不會懷疑任何人。鐘易軒看著她:我只是想告訴你,利益交換時不是完全對等的,這個世界上有非常多的東西,無法靠金錢來補足。比如愛情。 鐘易軒覺得今天的談話可以終止,他轉身準備離開。 冷月在他背后突然開始了述說:我第一次見到連南的時候,是在大學社團一次匯報演出上,那時我的導師是評委,我跟著去給他整理分數表。那時連南得了第一名,他站上領獎臺說自己準備那場大獲全勝的話劇時都經歷了些什么。他的聲音非常好聽,如果他當演員的話,他的臺詞會說得非常有感染力。他的臉那么年輕,眼睛里閃著迷人的光彩,像一只天真的小狗。那時候他會創作,而我會組織,他負責生產劇本生產創意,而我負責把那一切變成現實。我和他是平等的,相愛的,單純的。那場話劇后來反反復復地在大學期間演出盈利,大學階段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 那場話劇的名字叫。鐘易軒適時補充了一句。關于連南和冷月的曾經,他從無數視頻和照片里發現了太多不容易被忽視的細節。 冷月點點頭說是的。 可是后來我才發現,我們只是合適。以至于愛情消失后,我們十分自覺地完成了社會分工,開始對自己的部分負擔起責任。那頭犀牛倒在了我們的面前,而我們誰都沒有付出真心去獻祭。我問過連南,和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快不快樂。他說有時候是快樂的,有時候又不快樂。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永遠是安全的。所以其實對我來說,愛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鐘警官,愛是折磨。而我想要絕對的安穩,我自己創造的安穩。這是我會做出的取舍,我并不恨。 好。鐘易軒明白了。 鐘警官,愛開始的樣子是激情,愛結束的樣子是責任,我很好奇你會選擇哪一種呢? 鐘易軒回過頭,對她說:于我而言,愛是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