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夢魘與疑問
[13]夢魘與疑問
程嶼回拿出紙巾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兩人又默默相擁了好一會兒。 顧念想要目送他開車駛出視線,可現在已是深夜,低溫風大,程嶼回心疼她穿得少,看著她進了單元門才肯走。 這條路今天已是第二次走,心情卻完全不同了。 程嶼回笑著摸摸嘴,想到顧念說的那句話,不是因為過去的承諾,那是為了什么?還能是為了什么? 這邊的顧念剛拉開單元門就被門側明顯等候已久的顧望嚇了一跳。 哥...你,你怎么也下來啦? 下來這么久,也不知道穿件衣服,感冒就知道難受了。顧望把給她帶下來的大衣遞給她。 不冷呀,我這睡衣可暖和啦。顧念還煞有其事地捻起衣角,想要讓哥哥自己求證。 男朋友的大衣更暖和吧。看她那副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的樣子,顧望就憋不住笑,臉上沒有笑意,眼角卻擠出幾根笑紋。 你都看見了,還故意笑話我。 看來今年這煙花我是白買咯。顧望晃了晃手里裝著各種煙花的塑料袋,拿腔拿調一副可惜模樣。 哪有哪有,現在也可以放嘛。顧念諂媚地接過塑料袋,十分好信兒地察看今年哥哥又買了什么新鮮東西。 剛剛和小男朋友還沒玩盡興啊?顧念的神色不好,盡管裝作無事,但也還殘存下來些許蛛絲馬跡,他剛開口想要試探,見她只抿嘴笑了笑不回答,又在心里怪自己一時忘形忘了分寸感,實在是多事。 有了男朋友怎么還藏著掖著不告訴爸媽,推了相親不是剛好嘛。 哥哥還說我呢,你和嫂子都快要結婚了不也沒帶回家,我這才是哪到哪啊。兩然現下來了處寬敞的空地,曄城禁放鞭炮和大型煙花,春節期間對于這種手持的小玩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此這兩年市面上各種花樣層出不窮,顧念一面蹲在地上尋摸往常沒見過的煙花棒,一面努嘴回哥哥的話,小女兒家的嬌氣倒是年紀越長表現越多了。 沐堯是獨生女,還沒結婚就要人家過來,多不好。 是是是,哥哥總是有理。此時剛好找了一個放置型小煙花,跑了幾步離這邊未燃放的煙花遠些,放置好又跑回來,伸出一只手在顧望面前。 顧望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又遞給她。 看著小念忙碌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她高三那一年。 往常春節都回鄉下過,一大家子人喧嘩吵鬧得亂哄哄,平時再不和諧氣氛烘托到位也能勉強稱得上算一句熱鬧。四口之家雖也不算人少,只是當時顧念顯而易見的興致不高,偶爾說笑兩句也是強顏歡笑。 吃完飯后父母在外面看春節聯歡晚會,顧念自己躲在房間里。 顧望聽父母說她成績一直沒有突破,以為她是高三學業重壓力大,又以為父母顧及他的想法沒回鄉下過年,冷不丁這樣氣氛冷清,她不習慣,懷著自責的心情好生地切了她愛吃的水果進去看她。 想著是要敲門,只是一手拿著果盤,一手又拿著兩罐可樂不太方便,正想用可樂邊緣敲門,沒想到她門沒關嚴,順勢就打開了。 沒想到門一打開會是這副樣子。 她房間采光很好,頂天立地的落地窗就開在床邊,顧念人坐在床沿,哭得很小心,兩人的關系又一向是疏遠客氣,顧念沒想到會是顧望進來,原空望著窗外陸恒廣場煙花秀的她轉臉過來,來不及反應地愣了許久,直到一朵煙花炸開,炸亮了昏暗的房間和顧望錯愕的臉,顧念才回過神來胡亂抹了幾下臉。 吃些水果吧,都是你喜歡的。過年期間準備的水果都是質量上乘又價格昂貴的,紫紅碩大的車厘子和反季節最為珍貴的草莓,又切了小念往常就十分愛吃的芒果菠蘿水蜜桃,再怎么心情不好沒胃口,總是不好錯過也不能浪費。 兩人看著窗外的煙花,吃吃聊聊。 顧望仔細想想,兄妹做了快要二十年,這樣的場景竟然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顧念不會隨意地就敞開心扉和他訴說顧望的事,只一味地顧左右而言他,迂回地隱喻,隱秘地詢問。 倒確實也是她苦惱已久的事曄城實驗中學的第一次分班依據升學考試中的數學成績和語文英語的平均分排名,一共4個重點班,一般數學成績好的,高二文理分科都會選擇理科,這樣高二時班級調整不會太大,顧念讀初中時就是除了數學幾乎哪科都好,但高二時選擇了理科,因此高二時才調整到和程嶼回一個班。 理科重點班雖是新成立的,可班上的同學基本都早已互相認識,組成了穩定的團體和幫派。顧念原本就性格慢熱內向,和原來的好朋友又因文理方向不同而不在一個班級,在班上總是獨來獨往,原本一向平安無事倒也樂得自在。 偶爾別人和她說話,還沒說上三兩句就惹得她臉紅,引得班上男生都喜歡和她開玩笑,文科學得好又引得各科老師都喜歡她,數學太差過于偏科又收到班主任數學老師的關注,同桌還是程嶼回,多少會招些閑話。 性格原因,顧念不要太喜歡結交新的朋友,人緣不算差,和大家都說得上話,原本也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同學情誼了,程嶼回和李紓沅在一起后風向卻都變了。 她好像被孤立了。 又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孤立了出去。 原本只是在這個集體的邊緣,如今像是被推到了中間。站在嘲諷譏笑和流言蜚語的漩渦中間,曾經是程嶼回把她拉了出去,如今卻像是把她又推了回去,她因為重力,因為慣性,因為徹底的失落失望,十足地墜了進去。 只是在和顧望講的故事里,程嶼回的存在徹徹底底地被隱去,變成了珍貴的摯友。她也按捺住自己想要探問的欲望,轉而去問她如今又要怎么才能打破這種局勢。 那小念覺得,自己有哪里做錯了嗎?顧望聽了很久,等她終于說完,才如此回答道。 沒...我不知道。她原本想回答一句沒有,可又沒有那么篤定,有錯吧?一定有錯的,怎么會都是別人的錯,怎么會呢?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沒有,小念既然沒有錯,那就順其自然吧。對上小念錯愕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再次開口說道,小念怎么會有錯,你這么好,別人不喜歡你,那是他心胸狹隘沒有眼光,還不具備欣賞我們小念的水平啊。一邊打趣一邊摸了摸小念的頭發,顧望還是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虛長幾歲的經歷還能這樣的有意義,如果真能幫到自己的家人,那樣真好。 顧念終于笑了。 陸恒廣場的春節煙花秀也終于結束,沒開燈的房間再度恢復昏暗。 哥哥陪我去放煙花吧,好不好? 哥哥!你發什么呆呀!快看煙花呀!煙花下面是顧念掃去陰霾、笑顏如花的面容。 當初看著煙花都會默默落淚的小念好像真的終于走出來了,多好啊。 花了一點時間把剩余的煙花都放完,又拍了視頻發到家庭群里給爸媽送新年的祝福。收拾完燃放垃圾后兩人都還沒有困意,就在單元樓下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聊了聊工作,又聊了聊感情,自然不會少得了聊一聊程嶼回。 大學時不見你戀愛,工作倒是談起來了,辦公室戀情很不好哦。畢竟是哥哥,再如何自控,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cao心和說教。 不是辦公室戀情啦,以前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前男友吧?顧望挑眉,要不是早有端倪,誰大學畢業才和高中同學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顧望笑笑,所以才不帶回家?還沒過考驗期啊? 也才剛剛復合嘛,也許明天就分手了。剛才都差一點分手了,這句話被顧念吞了下去。 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說。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現在呢?以前的疑問都得到答案了嗎? 拐角處,忘了給顧念壓歲紅包折返回來的程嶼回見到兩人停駐又隱去另外半側的身子,盡力將磚地上倒映著的自己的黑影融進建筑物的陰影。 他自嘲地笑了笑,現在好像連生氣的立場都完全沒有。 感情的事兒真叫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如今他就像一個死囚,這樣說又不夠貼切,他是心甘情愿地困在這囚籠之中,他在等顧念宣判死刑,不過是奢望渴求,期盼能讓他等待得久一些,再更久一些,等到歲月老去,老得連愛與不愛都無心計較,如此便能糊弄了事,相安無事。 有的時候多想顧念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在他理虧的沉默中被迫忍無可忍地撕開一個裂口,逐字逐句地,一點細節也不放過地來追究過去種種,讓他能光明磊落地負荊請罪;有時候又太害怕,倘若她真的要睚眥必報,他的錯無可辯駁,只能全盤接受她裁決的結果,他又不肯。 交談的兩人漸漸走遠,上了樓。 單元門的聲控燈都歸于黑暗,他還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 新年伊始的鐘聲敲響,陸恒廣場的煙花秀如期而至。 顧念坐在床沿,房間沒有開燈,屋內只有煙花在天空炸開時才有被惠及的光亮。 每年都是大同小異的樣式,她看得不算認真,多半在發呆失神,只是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發出的微弱光源不足吸引她的注意。 只是時間上幾分鐘的延遲,另外一邊連發個春節祝福都要鼓足勇氣的程嶼回又被失落徹底地給席卷了進去。 家里的暖氣明明開得很足了,可周身徹體都像瞬間墜入了深淵又置入了冰窖之中,心臟傳來一陣又一陣客觀真實的循環往復的失重感,嶼回的喉嚨像是突然哽住了一塊粗硬的石塊,堵塞住他的喉管和鼻腔,讓他呼吸都費力。 他強迫自己緩慢又大口的呼吸,白日的疲累和困意又卷土重來,便如此哽著睡了。 實在不能算作是明智之舉,只要再幾分鐘,顧念回復來的一句春節快樂就足以拯救他了。 夢中的他也在黑暗中持續地下墜,再墜,還墜,仿佛墜不到底。 他伸出手沒有章法地到處抓,企圖抓到什么凸起的山丘、石塊或者枝椏,減緩下墜的速度,爭取些時間把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臟安置回去。 那些目標中的東西連個邊緣都沒摸到,卻被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 他終于能張開眼看清自己到底身處何地,可什么都還沒來得及看。 面前只有顧念今晚未施粉黛的素顏,她的眼瞼因為哭泣而變得紅潤,眼角還殘留兩行淚水劃過的淡痕。 我們...我們還是分手吧。這一次他沒來得及吻住她。 那句話被她完整地說出來了。 不再像是以前,如今程嶼回對于會出現這樣的夢境已經很有經驗,他平靜地睜開眼,撫著心口強裝鎮定地深吸了幾口氣,確定好心臟還在本來的位置,才意識到如今仿佛已經不一樣了。 右手輕輕地拍了兩下臉頰又拿起枕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現在的時間是02:34,還有幾條消息提醒。 打開鎖屏,徑直地點開和念念的對話框。 00:04:【春節快樂,嶼回。】 00:04:【晚安哦。】 00:05:【明天見。】 00:05:【不對,已經是今天啦,我們晚點見呀。】 消息都還未完全看完,程嶼回便心神蕩漾地笑了出來。 笑意先是很深,又逐漸演變成自嘲的輕淺。笑自己不過是晚了幾分鐘收到回復而已竟就有如此大的反應,又笑自己真會自欺欺人,隨隨便便幾句話來打發,他就心甘情愿地去粉飾太平,選擇對遺留問題視而不見。 怎么會是念念的錯,全都是自己的過錯,所以當然要視而不見。 心里縱是百感交集,體現在文字上也只剩下直白的欣喜。 02:35:【好,晚點見。】 這時候已是太晚,程嶼回不再巴巴地等待回復,給手機接上電源,翻了個身便是好眠。 另一邊的顧念其實還沒睡,百無聊賴地側躺著刷手機看微博,消息剛彈出來便看見,卻也是沒回。 一是不想解釋自己怎么這樣晚還沒有睡,不想告訴他答案,又不想扯謊騙人不告訴他答案;二是心里還在為著這位在鉆牛角尖,明早一大早便要去大伯家拜年吃飯,現下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此時正生氣呢。 左不過是一個問題想來想去,得不到讓自己滿意又邏輯自洽的答案。 現在呢?以前的問題都得到答案了嗎? 她當時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了哥哥沒有。 其實她已經沒有辦法準確地回想起當初的疑問是什么了。 變換成現在的她再來重新發問,問題只關于程嶼回的話。 回答竟然還是 沒有。 __________________ 鬧別扭吧鬧別扭吧 鬧過頭啦就嘿嘿嘿 遺留問題露出冰山一角 不肯慢慢來就只能一下全掀開 請大家不要客氣多多評價多多收藏多多給珍珠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