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照片

    出海游玩，游艇故障，事后，唐河失憶了。

    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她的手里一直抓著一張照片。

    鋼筋水泥的叢林在灰黑的車窗外飛逝，唐河捏著照片一角。照片因為曾經海水的浸泡以及被手指緊抓、而變得扭曲且殘破，但照片上的女人溫柔而靦腆的淺笑依然醒目。

    女人皮膚白皙，戴著黑框眼鏡，束著簡單的低馬尾，棕色的波浪卷像藤蔓一樣繞到肩前，微微纏著衣肩上白色的花邊，看上去像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嫩生生的，不諳世事的樣子，十分討巧。

    前排駕車的男人平淡地道：她叫安風至，在五年前給我們公司投過簡歷，后來結婚了，開了家咖啡館，一年前因為孩子生病，把店賣了，來到這座城市，現在的話男人的語氣微微一頓，黑色賓利沿著林立的寫字樓街道折入居民區，車輪迅速卷起幼兒園門口的塵土，利落停在一家餐館門口，在做服務員。

    透過灰黑的玻璃，照片上的女人穿著板正而老派的制服，端著餐盤子穿梭在人群里。她的頭發已經是天然的黑色，沒有卷燙，而是細軟地束在腦后，用一個老派的黑色發卡包裹住。

    這是一家家常菜的餐廳，夏初，天氣已經有些熱，餐廳里的空調開得很低，女人額上泛著虛汗，眼鏡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霧，雙手端著沉重的毛血旺。

    飯點，餐廳里人頭攢動，她正要放下的時候，一個小孩跑過來，撞在她的腿上，小孩太矮，沒有濺到紅湯，但座位上的客人以及她自己卻遭殃了。

    她不停鞠躬道歉，客人則是一臉不耐煩地斥責著什么，三言兩語，像捏到了軟柿子，蹭地站起身，將衣服被紅油展污的痕跡拉開，得寸進尺地責罵，想要得到賠償。隨后，一個主管打扮的女人上前解圍，約莫是免了餐費以及衣服的費用。

    女人捂著手腕，低頭站在后面。手腕因為紅油的灼燙，一直傳來刺麻的感覺，就算用冷水沖洗也難以消解。直到飯點過去，餐館內逐漸趨于平靜，店內的同事這才拉她去后面雜物間擦了點牙膏。女人一笑了之，將袖子放下來遮住紅痕，繼續干活兒。

    四點多的時候，附近的幼兒園放學了。一輛一輛接應小孩的轎車將這條街堵得水泄不通，鳴笛聲此起彼伏，車流再次變得嘈雜，窗外來往的人群也益發密集。背著手的老大爺、刷手機的年輕人、一蹦一跳牽著家長的小孩、以及提著塑料袋幾乎要發火的家長各色斑駁人群在灰黑的窗前交錯走過，反復將女人忙碌的身影遮住。

    坐在駕駛座的男人進店里買了兩份飯以及一個面包回來，關門的時候，拍起一陣煙塵。家常菜的油煙味太大，唐河沒吃，只墊了一個面包。

    隨著時間的流逝，餐館內客人越來越少，大約八點的時候，員工已經收拾著拖地擺椅子，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轎車內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已經睡著，唐河看見女人從門內出來。

    此時女人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簡單的藍白條紋襯衫以及牛仔褲，腳上也是普通的運動鞋，黑色細軟的頭發散下來，齊肩，輕盈地搭在肩上，遮住棕色挎包細長的肩帶。

    跟照片上比起來，她此時看起來更像一個成熟的女人，點睛之處是她脖子上小巧精致的銀鏈子，只是更瘦了些，眉目間籠罩著疲憊，也沒有青澀的痕跡了。

    總而言之，唯一的閃光點也被抹平了。

    牛仔褲包裹的臀部左右輕扭。照片被收進皮夾，唐河凝望著纖細的身影向前方的幼兒園走去。細白的蔥指輕輕叩了叩幼兒園警衛室的窗戶，里面安逸地看著動畫片等候的小孩應聲抬頭，背上書包，跟警衛伯伯再見，便喜上眉梢撲進女人的懷里，喊著mama，女人揉著孩子的頭發，牽起軟糯小手。

    是個可愛的小女孩，跟女人很像，長了一副討人喜歡的面孔，只是戴著口罩，像感冒了。過馬路的時候，女人拉住喜動的小孩慢慢走，說著慢點。兩人手牽手走過唐河的車窗前的時候，女人正低頭，笑著對女孩說著些什么，女孩則手舞足蹈地回應，臉上跳躍著興奮的光芒。

    街邊店鋪鱗次櫛比的燈光將二人裹住，車燈的束光劃過，直到看不見身影，唐河適才將身體向后靠去。

    她閉上眼，伴隨著后腦勺的隱隱作痛，不由開始臆測自己為什么會在生死一線的關頭，依然死死抓著那個女人的照片不愿意松手。

    【第一次嘗試寫短篇，大概5萬字一個月之內完結，感覺我每次認真寫文結果都不太好，希望走過路過的朋友們多多評論投珠，鼓勵鼓勵雙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