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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上京宮情史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6

分卷閱讀16

    王藥貪婪地看著天空大地、花草樹木——這大概是自己最后的時辰了吧,難免對世間萬物還有一些留戀。然而大殿依然森嚴,殿前的武士握著鍍金的長槊和金瓜,廟里金剛一般,似乎一聲吩咐就要殺人了。里頭的大臣,捧著笏板,一半是穿著左衽衣衫的契丹人,一半是穿著右衽衣衫的漢人,全數把目光拋過來,看著王藥。大殿正前方的高高丹墀上,昂然并排端坐著皇帝蕭邑澄和太后完顏珮,皇帝還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太后卻是一臉殺氣。

王藥被身后人一推,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膝蓋撞得生疼。見他還有掙扎的意思,太后冷笑道:“王藥,你又不是沒有在這里跪過,怎么,今日倒屈不了這副膝頭了?”

念及某人的吩咐,王藥突然從容起來,雙膝并攏跪好,微笑道:“回稟太后,王藥為臣,跪叩陛下和太后理所應當,不需強迫。”因舉手抱拳,又伏低身子,稽首為禮。

太后冷哼一聲:“既然你自己都說是我大夏的臣子,為何要背叛國家、背叛陛下?”

王藥頓了片刻,說:“陛下在上京未曾出征時,臣就寫過策論,勸諫武事,算是回報先帝的知遇之恩。可惜太后一意孤行,連同陛下在內,無人敢駁斥。到了應州,臣是謀劃要占據山頭,但晉國偷襲,我又有什么辦法?太后若要問臣個決策失察的罪過,臣不敢辯駁。”

他靜靜說完,平靜地直視上頭,心里卻在苦笑:原本可以洗雪自己背叛晉國的恥辱,慨然就死,做個潛藏在敵國的節烈之人,這下反而變作了強詞奪理,為自己剖析辯白,而且,矛頭直指太后,也是引火自焚——為那人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自己也真是瘋了!

果不其然,太后頓時怒發沖冠,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合著這都怪我?!”想了想氣憤難平,她的目光巡脧過殿外那些握著長槊和金瓜的武士,冷笑道:“王藥,你真是盡忠職守的好臣子,怪不得先帝如此看重你!你既然心懷先帝的知遇之恩,如今先帝一定也念著你,你不妨到地下服侍他,做個好諫臣,先帝定然從善如流呢!”

她眼風一掃,王藥清楚地聽到背后傳來武士們橐橐的步伐聲。當著朝中幾十名朝臣的面,王藥大聲道:“臣自然愿意陪伴先帝!臣只是想著,先帝在地下寂寞,最念想的自然更是相濡以沫一輩子的妻子。太后為何不念及先帝,為何不陪伴先帝去?”

他看著完顏珮臉都變了色,便環顧四周,似乎在拉攏同盟一般,語氣也放緩了下來:“之前部院大臣、蕭氏皇室,多有去陪伴先帝的。大家雖然知道陪伴先帝是福分,卻也難以下定決心自裁,更是日日惶惑。太后愿意做個殉節的榜樣,臣也愿意立馬自裁,到西方極樂去陪伴先帝去。”

完顏太后以“陪伴先帝”為借口,弄死了不少異己,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契丹人單純,也沒有想到合適的應對辦法,只好屈服于她的yin威之下。到底是南人聰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句話頂得太后無言以對。一時間,大家竟然都有欣欣之感,覺得頭頂懸著的一柄劍終于可以解下來了。

唯一氣得發抖又沒法駁斥的是太后完顏珮,她的手緊緊攥著御座的扶手,咬牙切齒地同時,還在打量著下面眾人的表情,那些欣欣然的神色,無一不盡收眼底,甚至眼角余光還能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此刻竟然也微帶笑意,輕輕頷首。她悚然驚覺,“失道寡助”,今日殺王藥事小,這一關自己不能體面地走下來,日后就再也不用坐在御座上了。

☆、斷腕

契丹人的風俗,隨身要帶著小刀,以示不忘國本。北院的契丹大臣們上朝,不能攜帶利刃,也要用木頭雕琢一把精致的木頭小刀,而太后本人,腰間懸著的則是一把削金斷發的鋒利匕首。

眼看她緩緩地抽出匕首,大家都為王藥捏一把汗,王藥坦然地跪坐在大殿正中,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太后的動作。

然而太后的舉動卻出乎大家的意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的手臂擱在御座的扶手上,高高舉刀一揮,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便見太后胳膊上鮮血噴濺,一只手被齊腕砍了下來。

完顏珮臉色煞白,把那只斷手擲到大殿中間,斷手上的鮮血灑了一地,噴濺到王藥的襟擺上。

她猶能平靜地扯下衣帶扎緊胳膊,包裹傷口,然后帶著些疼痛的顫音,穩穩說道:“王藥說得對。按說我受先帝的恩情至重,要到地下去陪伴他才是。只是現在國家亟待開疆拓土,富國強兵,皇帝年紀還這么輕,我怎么能放心把先帝的基業交給他一個人打理?這次敗仗回來,我尤其擔憂。現在,就以這條血rou的胳膊,代替我的身子陪伴先帝安寢吧。將來國事安定,皇帝長大,我再去陪伴先帝也不遲。”

她怨毒地瞟了自己長子一眼,果然,蕭邑澄微微皺眉,大約對“年輕”一說大不服氣。她又看了看下頭立著的海西王蕭邑清,他大概是這群人里最為激憤的一個,撲到殿中,捧著母親的斷手就要流淚,然后迅速一個回身,狠狠一拳打在王藥的臉上。

“海西王!”完顏珮用力喊道,她已經渾身虛弱,冷汗直冒,卻依然威嚴而冷靜,“王藥既然不肯承認叛國,就先留他一條命,以后慢慢審訊就是。”

王藥半邊臉腫得無法說話,心里卻很清明:太后恨毒了自己,大概一死的痛快她都不愿意給他了。他苦笑著,既然如此,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在人間逆旅,一切痛苦折磨都是應得之物,就如一切口眼皮膚享用的快樂一樣。

太后完顏珮強撐著到退朝的那一刻,尚能莊重地起身,然而一出大殿的側門,兩邊的宮女就覺得她身子沉重,完全扶不住了。蕭邑澄見母親兩腿軟綿綿地使不上勁,一直往地上癱,而宮女力氣小,幾乎也要被她帶倒,只能親自上前用力扶持住:“阿娘,阿娘!可還好么?”

他驚覺母親已經痛暈了過去,簡單包扎的斷腕一直在滲血,也嚇得不輕,一邊呼喊著御醫,一邊親自抱著自己的母親,這時他才覺得,那個一直需要仰視、如鋼鐵一般強硬的人,其實也并沒有多沉重,昏厥時也一樣任人翻來覆去。

太醫在紫宸宮重新包扎了太后的傷口,搖搖頭對蕭邑澄道:“陛下,太后失血太多,劇痛攻心,只怕一時醒轉不了,臣定當盡心竭力,為太后醫治!”

蕭邑澄無力地點點頭:“若能治好太后,朕定當重重有賞!”他原想陪在這里,但大軍慘敗初回,升黜、旌表、撫恤、歸葬、安民等事情無數,不得不又回到前朝,批閱奏折,與北院諸臣商議國事,忙到太陽過了午才稍微歇了歇。

蕭邑澄揮退所有侍從,一個人靜靜地在書房,膳也無心用,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