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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陽的房間亮起了燈光。巨大的窗格上只能看見厚重的帷幔,深沉而華麗。再想想曹陽剛才否決了她的提議,似乎也不是難理解。曹陽當然也很懂得尊重別人,但是這不能抹殺他出身于權勢之家,從小就站在人上的事實。他與和他同階層的人,對于人的等級之分和階級意識,比普通大眾要強烈得多了。到底在他心中,那些受曹家雇傭為曹家服務的人,與他們是不一樣的。可是,其實沒有必要,夏柔想。因為她,并不是曹家人。他沒有必要把她劃進他那個圈子里去。前世,她為了不離開那個圈子,強求了自己不該強求的東西,以至于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場。這一世,她把這些都放下了。她重生了,并沒有急吼吼的想要去做什么,去獲得什么。她前世就是太急,想要的太多,才會跌的那么狠,又錯過那么多,讓真正關心她的人失望。這一世,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走慢一點,就像她現在在庭院里踱出的步子,緩緩的,但是在夜風的吹拂下,卻又舒服,又愜意。她想,不要再辜負那些真正對她好的人了。她抬頭,看見曹陽的臥室窗戶邊有個人影,似乎在抽煙。她笑了笑,繼續散步。夏柔對曹陽的判斷雖然正確,她卻不知道,對于怎么養她,曹陽和曹雄還沒有真正的拿定主意。養活她,讓她衣食無憂,甚至以后給她一筆錢做嫁妝,這些都不是難事。難的是,曹家要對她承擔責任到一個什么程度?夏柔的提議的確是無心的,卻的確觸及到了“怎么養她”這件事的本質。只把她當成一個失怙寄居的人,養活她,那么曹陽就可以一口答應她。甚至那樣對她才是好的,更有益于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有利于她離開曹家后順利的適應沒有曹家的生活。但當曹陽握著方向盤,看著夜色中女孩子潔白的臉龐、黝黑的眼睛時,他做不出這樣的決定。讓夏柔和工人們混在一起簡單。但將來要再把她從他們中剝離出來,就要有許多尷尬和難堪。所以曹陽否決了她的提議。他想,在他和父親做出決定之前,還是維持現狀比較穩妥。對夏柔,還是……先就這樣吧。夏柔并不知道曹陽站在窗前吸著煙,會還在想跟她有關的事。她以為他一定在想一些什么大的事。他是個優秀的男人,又生在了權勢之家,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而她,只是他生命中很小的一件小事。因為他是個好人,是個好哥哥,所以他肯分出一點精力、一點關愛給她。他分出來的這一點,已足以溫暖她的人生。她慢慢的溜達著,一會兒聽聽蟲鳴,一會兒看看星空。珍惜她還能生活在曹家的每一分鐘。又有車子從大門駛入,燈光照在了她身前,黑色的車子緩緩停下。后排車窗放下,露出曹雄的臉。“小柔,干嘛呢?”他問。連問的話都一模一樣,只是曹雄的聲音更低沉,更有威嚴。夏柔有點想笑。她于是便笑了。這個男人,是這個家的主人,也是真正改變了她的人生,使她免于流離失所、無枝可棲的那個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讓人不由自主的生畏??上娜嶂?,他其實已經盡量的溫和了。因為她在后來的十年里,見過他真正讓人畏懼的樣子。手握重權,虎踞東部四省二十年的男人,他隨便一句話,也能令人發抖。他后來對夏柔的態度算不上親熱,甚至有些冷淡。但夏柔知道,他其實對她很好。他和那時的她,其實有一個共同的毛病,他們都不知道該怎么正確的表達對彼此的情感。夏柔看著車子里的曹雄,忽然想,她該對他好一些。前世,沒能讓曹家人知道,她對他們的感激,是她臨死前的遺憾。既然能重來一世,她……應該做的更好一些。至少,讓曹雄知道,她不是白眼狼,她的內心,是深深的感激他的。于是,她想笑,就由心的笑了。因為此時她再看曹雄,不再看他肩章上的金星,也不去想他手里的權力。撇開這些附加的東西,再去看曹雄……才發現他,原來就只是一個因為喜歡她的mama,所以想對她好的長輩。對這樣的長輩,其實沒什么好畏懼的。她抿著嘴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很像成婉。曹雄就愣了愣。“剛才曹陽哥才問了我一模一樣的問題呢。”夏柔笑著解釋,“連語氣都和您是一模一樣的。”曹雄就也笑了。在他所有的兒子里,曹陽最像他。相貌、性格、脾氣,并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最令他驕傲的兒子。他喜歡聽別人說曹陽像他。老周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有些驚異于夏柔能讓曹雄這樣放松。在成婉去世之后,曹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他忍不住想,小柔還真行。或者,她們母女,就是與曹家人有緣?“我晚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飯,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所以出來走走消消食?!毕娜崦教沟奈刚f。曹雄不以為然:“你就是飯量太小了,多吃點才好?!?/br>“早點睡,有點晚了?!彼f。夏柔點點頭,眼睛彎彎:“好。您也早點休息,您喝太多酒了?!彼嗳啾亲?,驅散從車子里溢出來的酒氣。曹雄看了她一眼,輕輕踩下車廂底板,車子就開走了。這孩子自從住進家里以后,對他的態度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害怕他,也不再躲避他了。她還能輕松的跟他說笑。曹雄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這,的確讓他心情愉快。他的確可以只管她吃飽穿暖即可,這樣也算兌現了對成婉的諾言。但曹雄知道,成婉想要他照顧夏柔,絕不僅僅是吃飽穿暖而已。她是希望他真的能照顧好夏柔。想起成婉,他剛剛的愉快便都在夜風中散去。他下了車走入主樓的時候,皮鞋和地板發出鏗鏘之聲,在占地廣闊的庭院里隱隱有了回聲。夏柔消食已經消的差不多了。她溜達著回了配樓。大家都還沒睡,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打牌。“鄭叔,”夏柔提醒,“曹伯伯回來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br>“哎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