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廂房里屋頂很矮，空間卻足夠寬闊。

    邊上安了一小窗戶，此時正敞開著，時不時會灌進來些許涼風，裹著蒞臨的酷熱。

    天花板中央的一盞復古式玻璃吊燈正微微晃蕩，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盡管室內是一直開著空調的，可陳已秋不免還是熱得后背流汗。

    她頭次穿著短袖衫在有空調的地方汗如雨下，胸口處跳動的頻率也不如往常，快得她無所適從。

    體溫很不尋常，身體燙得她連著腦袋也跟著混混沌沌。

    陳已秋盯著面前同她呼吸糾纏的男人，緊張得咽了下口水。

    我

    常予盛垂著頭，從她這個角度能看清他濃密且纖長的睫毛。

    好像裝上了一把扇子，緩緩地優雅扇動著。

    他明明只是這么安靜地看著她，她卻混亂得思考不了。

    此時此刻滿腦子只有那雙動人心魄的媚眼，以及他剛才停留在她唇上的溫度。

    陳已秋心慌意亂地移開視線，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我不不知道。

    常予盛笑了笑。笑弧蕩漾開來，異常耀眼。

    那你覺得如何？

    陳已秋心臟一震，臉紅得仿佛在滴血。她好像知道常予盛在問什么，又好像并不完全知道。

    她盯著廂房角落里擺放著的青花瓷，決定裝傻，道：什、什么如何啊

    怎么說呢常予盛抬手撥了撥頭發，興許跪得有點累，他換了個姿勢在她面前坐下，竟認真地換了個問法：你覺得剛才和我接吻的體驗怎么樣？

    常予盛這搭起一條胳膊擱在膝蓋上側頭望著她笑的姿勢惹得她一陣面紅耳赤。

    陳已秋只不過瞥了他一眼，便心下一跳，呼吸都跟著亂了好幾拍。

    她張了張嘴，有句話一直卡在喉嚨里上上下下，不知道該以什么方式表達，但最終還是低著頭選擇了最直白的方式，嘟囔出聲：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嗯？常予盛盯著她露出的那一截緋紅的脖子，忍俊不禁，明知故問道：我很不要臉嗎？

    嗯。陳已秋維持著垂首的姿勢點頭。

    還挺使勁，仿佛要把腦袋甩出去。

    常予盛失笑，擱在膝蓋上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臉。

    那這個臉我不要了。他看著她，語氣似調侃又似正經：都給囡囡。

    陳已秋被他這句大言不慚的話噎到，眼睛頓時瞪得銅鈴般大。

    她猛地抬頭瞅他，又迅速地撇開眼，嘟囔道：我才不要。

    聲音不大，可是在只有兩個人的空間里顯得尤為清晰。

    常予盛沒說話，只是失笑望著她。

    興許是涼風灌進屋里，讓屋里先前突然升高的溫度降低到了室溫，陳已秋覺得理智漸漸回了籠。

    她忽地側過身，調整好坐姿，雙手交叉擺在桌上。

    忽略常予盛追隨她的視線，她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剛好，侍應生就捧著托盤進了來。

    菜上齊后，她沒多說一句也沒多看一眼，就徑自拿起筷子夾菜，低頭扒飯。

    兩秒之間判若兩人。

    見狀，常予盛倒也沒什么表示，只是起身坐回了對面，霎時間廂房里只有兩個人餐具相互碰撞的聲音。

    沒人提起剛才那段意亂情迷之中的吻。

    明明上一秒發生了那么心動澎湃的事情，下一秒倆人就瞬間回到了往常那般有距離的關系。

    陳已秋心底不禁泛起些些苦澀。

    他應該是后悔了吧？畢竟親吻的對象是表妹啊。

    有違天理淪喪道德的舉止啊！

    陳已秋一直給自己找著不讓尊嚴破碎滿地的理由，直到碗里的飯快扒完了她也沒注意到，還一個勁地往嘴里送飯。

    常予盛聽到筷子敲擊玻璃碗的響聲漸大，不禁抬眸瞅她。

    只見一門心思不在吃飯上的陳已秋直皺著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頓了頓，隨后放下手中的筷子，食指關節輕敲了敲桌面。

    叩叩兩聲，喚回了神智已經游離的陳已秋。

    見她放空的雙眼有了靈魂，他才舒展了眉眼，輕啟唇瓣。

    你現在心里應該很亂吧。他溫聲道。

    陳已秋一愣。連著咀嚼的動作也跟著停滯了。

    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常予盛看了個透徹，無所遁形。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沉默即是默認。

    常予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間，表情是陳已秋難得一見的嚴謹。

    秋，我們談談吧。

    江邊春日和煦，柳樹輕揚。

    夕陽斜下，黃燦燦的光線籠罩著整片土地，折射出幾道七彩光在水面上。

    春風拂過湖面，卷起了一片漣漪。

    碧波蕩漾之中，一對男女貼著欄桿并肩而立，在馬路上拉出兩道曖昧的影子。

    陳已秋觀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只天鵝從遠處飛來落入湖中，收起了羽翼舔舐起羽毛。

    她用力地大口呼吸著芳草味，心境是從沒有過的曠達愜意。

    是時候該好好談談了。她想。

    盛哥。陳已秋輕聲地叫他。

    常予盛雙手插著兜，視線落在了相互追逐的鴨子上，他的臉上平淡無波，只有微風拂過他臉頰帶起的泰然。

    似乎是預料到陳已秋會先他開口，于是聞言只輕嗯了聲。

    小時候我挺迷戀你的。陳已秋直奔主題，看著遠處的天鵝拍動著翅膀，在湖面上撲騰幾下后又回歸平靜。她彎起眼睛，道：你很溫柔，也很沉穩，但也總是給人一股錯覺。

    常予盛臉上琢磨不出什么情緒，一張俊臉只蕩漾著從容不迫的神情。

    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撼動得了他。

    陳已秋繼續說著，突然也不在意常予盛對她的看法了。

    她現在只想要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理清楚，然后做個了結。

    我知道我們的身份關系，所以對你的喜歡絕對不露出馬腳，而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藏著。我知道你會談對象然后結婚，不過說實話，當我媽跟我說起你有女朋友的那天，我真的心碎了。

    過年的時候在外婆家，我偷聽了你和明姐打的電話，我很不爭氣地哭了，所以后來你跟我說你跟她一開始只是逢場作戲，我只覺得很荒謬。再后來住進你家，我一直都很戰戰兢兢，害怕某一天突然見到你女朋友自然地走進來見到你們親密的那個畫面。

    說到這兒，陳已秋扯了扯嘴角，笑容滿是苦澀。

    我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也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最后還是會傷得很痛，有時候甚至會偷偷地責怪你。

    你應該不知道吧，有一次你不是一直說我很奇怪嗎，其實我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

    話音落下后，常予盛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

    他眼珠微微顫動，襯衫隨著風晃動，劉海遮蓋住了他的眉眼。

    隨后他聽見陳已秋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地落進他的耳里。

    前一個晚上，你放工累得回家就躺在了沙發，我那時趁你睡著偷親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回歸~偷豬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