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謝思清走到了校門口。

    腦海里轉(zhuǎn)瞬多出了一些畫面。人影交錯中，她一眼就見到了畫面里的謝恪和溫蘭。學(xué)校安保人員將他們兩人阻攔在外，卻沒有抵擋住他們一看見她就瞬間拉高音調(diào)的呼喊聲：思清！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她，那一刻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輾轉(zhuǎn)暴露在各種各樣的眼神之間。

    思清！你是我們的女兒，忍心看爸媽死嗎？！只要把那套房賣了就好！求你了思清！你想想你的爸爸、弟弟！溫蘭在人前凄厲地哭訴，謝恪雖沒有開口，看著她的目光也無異于周圍的那些人，冷漠、鄙夷，像是就能借此拿捏住她。

    她站立在原地，置身事外地接受著這些或有聲或無聲的拷問。溫蘭見此更加尖聲哭喊，謝恪用力扇了她一巴掌并斥責(zé)她冷血，周圍人竊竊私語，那個放學(xué)后的下午似乎沒完沒了，永無止盡，無數(shù)張人臉在畫面中變得逐漸扭曲起來

    此時此刻，謝思清的視線靜靜停在門口。

    一切一如往常，到點回家的學(xué)生，有序駛離的私家車，匆匆走過的路人。

    坐在保安亭內(nèi)的人目光來回在監(jiān)控器和門前巡視，邊和亭外的保安聊著天：校領(lǐng)導(dǎo)今天特別交代，最近要加強安保巡邏，這不我剛剛就逮住兩個，一男一女不知道是誰，這兩人好像在等誰，還問我能不能放他們進去，死活不說來干嘛的，開玩笑，怎么能什么人都放進去鬧事，后來溝通不成只能報警了，臨走前那女的才和說要找什么思清。

    我早上還看新聞報道，說是有個神經(jīng)病拿刀沖進學(xué)校，砍傷了不少師生，這叫什么事？

    謝思清站在門口半晌沒有說話。她還沒從那壓抑的畫面中緩過氣來，直覺告訴她，那被帶走的兩人正是謝恪和溫蘭，可事情并未順著記憶畫面中指示的進行，而是沿另一個軌道發(fā)生。為什么？包括前幾天突然消失的被尾隨感、門前掛的飯菜、紙條真的會有如此多的巧合？

    思清？思清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的女人微微彎下身，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謝思清隨之抬起頭同女人平視，眼底全是空茫和不解。葉聽瀾便捧起了她的臉頰，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謝思清問：是你對么？

    葉聽瀾平靜地看著她，笑而不語。

    為什么你會知道我不。謝思清說到一半匆匆搖頭，換成了更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為什么你要幫我？我明明什么都不能給你，謝恪和溫蘭想要的就是我媽留給我的房產(chǎn)，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你應(yīng)該也不缺錢

    還記得我說過的么，思清？葉聽瀾用指腹輕柔地掃過她的眉，看著她明亮的雙眼，雙唇不由自主地勾起，就算是一見鐘情，也是我自作主張的喜歡，不需要你給我什么。

    謝思清怔怔對上了那雙淺色的眼眸，感到心跳隨著女人緩慢的說話語速而越發(fā)快起來，被葉聽瀾指尖撫過之處熱得發(fā)燙，簡直要燒起來了似的，這樣的自己很奇怪也很失常。謝思清慌忙錯開目光，聽到葉聽瀾的笑聲后又惱怒回視過去。

    葉聽瀾，不準笑！

    嗯，不笑了。葉聽瀾收斂起嘴角的笑，可眉眼里仍含著淡淡的笑意，謝思清拿她沒有辦法，每當(dāng)自己的視線對上葉聽瀾，臉就漲得通紅，只能任由對方牽著自己往回走。走到人少的小道上，葉聽瀾停下腳步理了理她耳畔的碎發(fā)，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謝思清立刻反駁：我才不會生氣，更何況你幫了我的忙，我怎么可能還會無緣無故生你的氣。只不過因為在葉聽瀾面前才會放任自己不加掩飾，雖然但是，這種原因怎么說得出口。她忽然想起了謝恪和溫蘭，語氣又低落下去，還有他們兩人被帶走會怎么樣？

    葉聽瀾溫聲道：我會派人與他們協(xié)商還債的事。

    謝思清一聽急了，掙開她的手：這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兩百萬、三百萬甚至可能更多，萬一他們訛?zāi)阍趺崔k？

    有律師的介入，我想他們也不會開出過于出格的數(shù)目。同時我向他們開出的條件就是他們再也不來打擾你的生活，并且你可以換回你母親的姓氏，很劃算不是么？葉聽瀾說完，牽回了她的手，別擔(dān)心，我是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謝思清默默聽著，像是下定了決心直視葉聽瀾。

    她一字一句說道：葉聽瀾，雖然我不會賣掉我媽留給我唯一的財產(chǎn)作抵押，但我向你保證，我會在未來將你支出的這些錢分毫不差地還給你，因為我不喜歡欠人情，今天這么做的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我都會作出如是承諾，但公是公，私是私。聲音突然放輕，謝思清閉上眼睛飛快道，你上次說的追求我同意了。

    葉聽瀾裝作沒聽見：嗯？

    謝思清睜開眼瞪著她，有些惱羞成怒，但還是通紅著臉大聲說：我同意了！葉聽瀾又笑出了聲，停駐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柔和。謝思清別過臉，壓低聲音吐出了那句最想說的話，謝謝你，葉聽瀾。

    思清，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你開心，你不用因此而

    謝思清再次打斷她，眼眸又黑又亮：我允許你追求我，和我感激你、想要還你錢是兩碼事，葉聽瀾，你追不追得到我還沒有定論，我再重申一遍，你不要搞錯了。

    葉聽瀾聞言沉默下來，眼睫下垂阻擋住了眼內(nèi)的波光流動，讓謝思清看不分明。忽然間她抬眸揚起唇角，露出了臉頰兩邊的笑渦，陽光下顯出了稚氣，謝思清看得晃了眼又有些入迷。

    早該知道你是這樣性格的葉聽瀾口中喃喃，謝思清還沒聽清就被牽著朝前，她自然走得很快，到后來反拉著葉聽瀾往前走。她們像是午后約會般漫步在校園的這個角落，終于晃到了體育場，松開了手。

    謝思清！你剛剛?cè)ツ膬毫耍咳~望正翹首等在場館門前，手里抱著的不再是籃球，而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獎杯，見謝思清露面便走了上去，又見葉聽瀾也跟著，姑姑，你們兩個怎么現(xiàn)在才來？

    思清帶我在學(xué)校逛了一圈。葉聽瀾笑瞇瞇地回答，葉望只覺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哪里古怪，便聽她接著問道，比賽結(jié)果如何？

    葉望舉起獎杯晃了兩下，得意地說：當(dāng)然是贏了，晚上我們隊還要舉辦慶功宴。他瞥向了一旁未說話的謝思清，姑姑，我和思清還有些話要說，先帶她離開會兒。

    謝思清說：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

    葉望一口回絕：不行，必須要私下說。

    謝思清看了一眼葉聽瀾，想起剛才對方所說的話，錯過臉，徑直往體育場外靠近cao場的一方空地走去。葉望把獎杯丟給隊員便緊跟上去。他站定后，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γ媲暗呐f道：思清，我們交往吧。

    我不喜歡你，葉望。

    葉望聞言湊上前，謝思清擰起眉向后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謝思清，你知道我早就喜歡你了，從剛?cè)雽W(xué)到現(xiàn)在，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這不是你的把戲？叫什么葉望步步逼近，謝思清不適地后退著，直至后背重重撞到了墻上，叫欲擒故縱。

    謝思清淡淡道：我對你沒有任何其它想法。

    我從不嫌棄你的家世，甚至我還看到了你的閃光點，你比別的女生更上進、更努力，這些我都看到了，為什么你看不到我？葉望湊得更近，火熱的吐息吹拂在她的臉上，夾雜著汗味侵蝕著她的耐性，他不甘地說，既然你會因為錢來看我的籃球賽，那我再給你十倍、二十倍，你會和我交往么？

    葉望，你錯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你。謝思清冷冷地回望他，你所說的只算是我的打工薪酬，原本我想以多兩倍拒絕你的邀請，沒想到你答應(yīng)了我的要求，如果這造成你的誤解，我大可以將多出部分全數(shù)退回。

    謝思清，你知道我根本不缺這些錢，我想要的只有你答應(yīng)和我交往，無論多少錢，我都

    葉望，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沒有家人，只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要解決，不像你，我要不斷不斷地打工才能維持生活學(xué)習(xí)，我明明可以放棄卻從來沒有，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嗎？葉望，你永遠也無法理解我為什么要努力，所以你才會以為十倍二十倍這種話就可以打動我，你不覺得你太幼稚了么，葉望？

    葉望怔然不再說話，謝思清不費力便推開他，頭也不回地沿來時的路走去。

    她的腦海中是葉聽瀾回來途中對她說的話。要學(xué)會處理每一段關(guān)系，唯有如此才能避免更多損失。若非葉望的這番話，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只言片語竟會造成這種誤解。推開葉望的瞬間，謝思清忽然發(fā)現(xiàn)，也許在葉聽瀾面前的自己像是思想沒有成熟的孩子，如果沒有在她身后緊追不舍，自己將再也無法趕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