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愿意
第一百章 愿意
令夷的手杖敲擊在地上,雖然被地毯阻攔了大部分的聲音,但是那種沉悶的撞擊聲卻像是暴風雨之前的雷聲一般,讓任唯嗅到了陰霾的氣息。他來到了單人的沙發前,手杖隨意地放在了一邊,烏黑卻有著金屬光澤的鱷魚雕像的頭被他轉了一個方向,似乎稍稍沖淡了他帶來的寒意。及時在這樣的時刻,令夷的禮儀也完全沒有任何的懈怠,他解開西服外套的最后一顆扣子,端正地坐在了沙發上,彬彬有禮卻非常疏離。 任唯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著令夷坐下之后,目光才從游離的狀態凝固到了他的身上。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這個時候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原桀已經悄然放開了她,也端正地坐在了她身邊的沙發上,甚至連平時會有的勾著手指的動作都已經完全收了起來。 這些男人一個比一個難搞。任唯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一句,但是到底是自己選擇的男人。她站起身來,走到了令夷面前,毫不猶豫地彎下腰,伸手解開了令夷的外套扣子,順便拉下了他的領帶。果然,被她這么一弄,本來很是嚴肅的令夷也完全無法再嚴肅起來了,他勉強保持著最后一點克制,但是注視著任唯的眼神已經染上了一點點灼熱的溫度。 任唯面對著令夷,伸手解下他的藍色寶石袖口和胸針,隨意放在了邊桌上,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讓我感覺有些神奇。 令夷看著她的手指從自己身上離開,下意識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指尖,身體總比大腦要誠實,他是如此的思念她,以至于只要她輕輕的一點點觸碰就能讓他放棄之前的想法。 你不是想要知道彭的消息嗎?令夷的嗓音微微有些啞,他低下頭親吻著任唯的指尖,我可以告訴你。 這句話說得非常篤定,某種意義上也是他在宣告自己的權威。任唯微微垂眸看著他,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黑色的頭發,似乎有些長了,而且開始有些卷曲。因為羅馬人的強勢,其實很長一段時間的歐洲人是以黑發黑眸作為血統的象征的,直到近代才慢慢改變了。任唯卻問道:你前一段時間刻意回避我也是因為這個嗎?對于她而言,彭非善非常重要,但是令夷的態度也很重要。 令夷的唇離開了她的指背,聽到她說出了那個他一直想要回避的癥結,令夷,你對于現狀后悔了嗎?她如此問道。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答,任唯聽到了他輕微的呼吸聲,他像是在思考,怎么樣回答這個問題。任唯微微嘆氣,正想繼續問彭非善的情況,就聽到身后的原桀說道:彭被埋伏了,現在在醫院。 耳邊的噪雜聲在一瞬間遠離,整個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寒意瞬間侵蝕而來,任唯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僵硬。但是心中的不安如同巨石一般重重落下,讓她感覺到細微的痛楚的同時,卻也讓她的大腦無比清醒。捫心自問,其實她并不是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可能性,也只有這種極端的情況才會讓視她如珍寶的彭非善突然失聯。 令夷清楚地通過兩人交握的手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寒意,他握緊了她的手,她的手比較他而言真的很嬌小柔嫩,似乎天生就應該被人寵愛不沾陽春水,但事實是,她一路走來,大部分時候都是靠著這雙手讓她終于能夠站在了他的身邊。心中的紛亂他并不想分辨,他明明已經做好了接納的準備,但是事到臨頭,卻選擇了最荒謬的逃避。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令夷微微闔上眼,收掉所有的異樣神色,用著平靜地語氣說道:我們之前和C的合作似乎被其他方面有了察覺,他們和彭以前的敵人一起聯手,設下了陷阱。 原桀既然已經插了話,也不再閉口不言,繼續解釋道:令接到消息的時候就開始處理善后,他已經一天沒睡了。這樣的話語似乎是某種程度上的求情。 任唯的指尖輕柔地觸碰著令夷的眼睛,她并沒有說話。令夷控制住自己親吻她的手指的沖動,這時候她不會有任何心情,啞著聲音說道:彭的左肋和左肩中了槍,人已經醒過來了。 聽到沒有生命危險,任唯快要凝結的思緒終于解凍,沒有生命危險其他的都可以好好養,不是大問題了。心中的擔憂剛剛放下,任唯卻突然察覺到了另一個不對勁的地方,她緩緩收回自己的手指,下意識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轉頭看了一眼原桀,他臉上并沒有什么輕松的表情。任唯的大腦在急速運轉,她理解他們為什么想要瞞著她,她剛剛生了病還沒好全。但是,原桀剛才的插話和之前的態度的對比,說明他其實并不是等待令夷帶來的結果,而是在擔憂其他的問題。 你們為什么不想讓我去看彭?任唯伸手撐在了沙發的扶手上,讓自己努力保持著平靜地坐在了沙發上。她輕易地察覺到了,被原桀的回避和令夷的坦白掩蓋的另一個問題,他們看似告訴了她一切,但是卻絕口不提讓她去探望彭。 這并不正常。她很清楚自己選的是什么樣的男人,他們的確會吃醋,但是不可能因為吃醋耽誤正事,就算是令夷他也從來沒有干涉過她和其他人的交往,只是自己默默地避開而已。彭這次的受傷還是因為他們的合作,而她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在外界人看來一向是曖昧不清,無論怎么說,他們都不應該會阻止她去看彭。 你們告訴我,彭已經沒有任何危險。你們忙了整整一天,不可能不處理掉彭身邊還可能存在的危險。所以,不讓我去探望彭,是因為我的問題嗎?任唯的腦子非常好使,他們的態度她一直看在眼里,能夠讓他們出現這樣的行為,那就是這件事已經關系到了她。 是會讓我有危險還是什么問題?任唯抬眼注視著令夷,她的目光一片坦然清亮,讓令夷不免因為她的敏銳而心驚的同時,也不知不覺產生了更加強烈的心動。她可能不知道,就是這樣的態度,才讓他始終無法如同她一般的坦然面對自己造成的結果。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沒有他,她是不是會變得更加耀眼? 令夷終于搖了搖頭,語氣有些輕緩地說道:沒有危險。 任唯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樣的感覺,這句話并沒有讓她感覺到安心,只能繼續聽著令夷說下去。 這次的陷阱太過于直白,以至于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令夷錯開了兩人對視的視線,看著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說道:我可以排除所有的危險,但是不能掃干凈試探的目光。他們在懷疑我們和C之間是否存在合作關系,所以一刻不放松的緊盯著彭附近的人。 任唯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是她習慣很好,耐心地聽著。 原桀也沉聲開口道:彭是個知名的軍火商,而且,他在你們國家的禁入名單上。和善惡無關,是因為利益沖突。這個禁入名單,也是我們的敵人認為我們絕對不可能和C合作的主要原因。而你,在前一段時間,已經進入了各個情報部門的關注名單里。 彭受傷的時候,能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是普通的關系。令夷接著說道,C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人民和彭有任何親密關系,這是一個常識。 我們被懷疑了,所以只能明知道有人盯著還是讓他們看。原桀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任唯的另一只手,試圖給她一點安撫,這件事,我們很難全部控制。 所有的信息被串聯起來,任唯逐漸了解了他們到底在擔憂著什么事情,這件事的確最后和她有關 你不是說,不想要注銷國籍嗎?原桀眼中有些顯而易見的擔憂,他瞟了一眼還放在另一邊的那副畫,彭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你在家稍微等他幾天就可以 任唯的目光也落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上的畫,她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樣的感覺,感覺有些荒謬有些不可思議,甚至還有些想笑。那副畫上被風暴摧毀的蒲草,似乎就像是她的真實寫照,她的無力和弱小,總是來得這么猝不及防。可是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甚至于這個結果也是她的選擇推動的。僥幸心這東西,最后總會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到了這個時候,她卻不知道為什么想起她離開外公的墓園時候的場景,她知道自己走向的是從小到大渴求的溫暖,她沒有回頭,或許潛意識里也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轉國籍很麻煩嗎?任唯的目光一寸寸收回,她平靜得甚至有些可怕,像是隨意問了一個問題之后,又自言自語道:對于你們應該不是一件麻煩事吧?我記得今天是周二,下午可以去辦理嗎? 原桀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張了張口,卻無法說出什么,只有莫名的沮喪悄然籠罩在了心頭。 令夷的目光一下子幽暗了許多,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覺,妒忌彭能夠得到她的情義,心疼她毫不猶豫的果決,還有一種無法告訴任何人的如釋重負。她不會再離開了,內心的陰暗小鬼如此說著。 有些事,果然是已經注定好的。任唯站起身,走向臥室,在推開臥室大門的同時,她扭頭看了一眼兩個沉思的男人,以及在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背面的畫。所有的禮物,都有代價,她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 有時在思考我對唯唯是不是太殘忍了。但是怎么說好呢我并不喜歡完美的人物。有舍有得才是人生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