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厲羨的到來切實改變了什么，是好事。

    例如，加速了兩個家庭的和諧關系，打破了原先的門第束縛，這變化尤其體現在廖玲和厲母的相處上，她倆若是湊在一起，話題必然是聊不停的育兒經。

    再例如，高水晶窺見商機，新開了一條童裝線，預售銷量非常可觀，尤其是由厲羨擔當小模特的款式。

    關于水晶誠摯邀請厲羨拍攝童裝這件事，顧希安一直都不能理解，大概是因為

    手機屏亮了一下，屏幕壁紙自然是厲羨小朋友。

    那是他滿月時的照片，一個棉麻材質的蛋殼裝著一個小小的他，被毛線包裹著的小rou團，一只手托住腮幫子，將軟綿綿的rou擠得變了形。

    那會兒他剛睡飽了一覺，精神正好，一雙黃豆粒大的眼睛乖乖看著鏡頭，凸起的眉骨隱約起了皺，小大人似的，用水晶的話說，像思考家。

    雖然是自己親生的，客觀來講，顧希安怎么看都不覺得厲羨有當兒童模特的潛質。

    圓溜溜的大眼睛，沒有，厲羨是豆豆眼。

    太陽般治愈的微笑，額也沒有，最常見的表情是面無表情。

    真要論長處的話，大概只有身高這一項，普遍比同齡的小朋友高出半個頭。

    至少在童年是否上相這事上，全靠老天爺青睞。

    顧希安問過水晶，究竟是看中厲羨什么了。

    高水晶也確實認真答了。

    現在不流行找混血小模特了，好看歸好看，離生活太遠，咱們厲羨不一樣，雖然普通，但勝在真實可愛，顧客一看他，跟看到自家寶貝差不多意思，就倆字，親切。

    顧希安念了這么多年書，這一番話聽下來，一時間竟然辨別不出褒貶。

    總結下來大約是，因為普通，所以親切。

    單憑這說話的技術，就是賣皇帝的新裝都不在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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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暗了暗，很快又亮了起來，伴著音樂聲。

    是廖玲的語音電話，來電顯示是厲羨的近照，穿著卡通背帶褲的小男孩嚎啕大哭，鼻涕眼淚全出來了，可憐又可愛。

    前些天去動物園，他扒拉著河馬池的玻璃窗不肯走，非要看見卡通片里的粉紅色河馬才罷休，顧希安耐心溝通了很久，實在沒轍了，視線望向身后的人求救。

    最后是厲挺下了狠招。

    他買了一籃蔬果，單手抱起厲羨走到另一邊的喂食區。

    他對兒子說：河馬餓了就會游過來。

    最后，河馬千真萬確游了過來，從池子里緩緩現身，先是半個腦袋，然后是身體，等深灰色的龐然大物緩緩步上河岸，厲羨揮著圓白菜葉的小手逐漸變緩，直至停止，原本躍躍欲試的笑臉凍結，下嘴唇包著上嘴唇，鼻孔微張，要哭不哭的臨界點。

    看著它越來越近，一雙無助的小眼睛聚焦又聚焦，仍是塞不下那只大怪物。

    手上的菜葉子很合理地掉了，厲挺順勢從蔬菜框里抓起一個掌心大小的麒麟瓜，遞給兒子：吶，換這個，他愛吃。

    厲羨呆呆接過西瓜，兩只手捧著，厲挺很貼心地換了個手勢，單手挾著他的腿，另一只手穩穩托住他的上半身，類似一個以身撞鐘的姿勢往前送了送，讓他喂得更容易些。

    河馬先生像是看懂了，仰著腦袋，豁大一張嘴，像一道門似的慢慢打開，張到最大的時候那嘴又變成了一條隧道，黝黑深藏。

    隧道的起點是粉紅色的舌苔和口腔內部，以及奇形怪狀的不規則的牙，足夠嚇人。

    看清楚了，河馬，粉紅色的。

    耳邊是爸爸添油加醋的解釋。

    厲羨再也憋不住了，抱著西瓜的手猛地撒開，正巧砸中河馬先生的下顎，在它奮力咀嚼的嘎吱聲響里絕望痛哭，嘴巴張開且往下墜，五官全擠在一處，算是他迄今為止哭得最丑的一次。

    顧希安覺得自己一定是著了魔，從一開始的不解到不認同甚至想出言阻止，最終在厲挺安撫的眸光里作罷，再然后，看到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她又覺得實在逗趣，鬼使神差拿出手機。

    咔嚓一下。

    厲羨慫慫丑丑的哭臉永久保存在家族成員們的手機中，以至于在很久很久的后來，孩子們都長大成人，這張照片依然擺在家里客廳的最顯眼處。

    因為顧希安覺得自己拍得不錯，厲挺就不讓撤，誰抗議都沒用。

    電話里還在響，顧希安接起來：mama。

    那頭傳來一聲輕笑：是我。

    開口說話的聲音意外是他。

    厲挺剛結束了項目巡場，就在厲羨早教班附近，工作日的課程都是廖玲去接送，今兒個是趕巧了，順路接上。

    今天怎么有空。顧希安有些驚訝。

    正巧在這附近，厲挺笑著作答，順便將數分鐘前廖玲的話轉達了一下，媽讓我們過去她那吃飯，待會兒來接你。

    顧希安看了眼時間，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核算著時間，應了聲好。

    正要掛斷之際，藍牙變成功放，奶聲奶氣的娃娃音穿過遙遠的時空落在耳邊。

    小家伙嘴里喊著mama，一雙手對著前排中控區域的某一處熱情揮舞，似是在和mama隔空打招呼。

    總有些事物擁有瞬間融化心臟的力量。

    mama在呢，顧希安不自覺放柔了聲線，學著他的語調，用偏幼稚的孩子口吻與他對話，厲羨今天過得開心嗎。

    這樣小聊了一路，車子還在平緩行駛中，厲挺手握著方向盤，嘴角的笑不克制地掛了一路。

    后視鏡里，厲羨似乎在和外婆說著什么，孩童的腔調帶著稚嫩的鼻音，電話那頭，是她溫言軟語的叮嚀。

    顧希安：專心開車，注意安全。

    厲挺：好。

    一派溫情。

    若說生活還有什么不滿的，大抵是此刻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她身旁。

    在她話落的瞬間，他會親吻她的唇，擁抱她的惦念，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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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厲羨只是一個外表普通，但長大海拔應該不會低的小孩。

    厲挺只是一個見招拆招，對親兒子同樣不會手軟的爸爸。

    顧希安還是那個顧希安，心軟溫和好脾氣，拿孩子沒轍的時候會習慣性看向他。

    反正，他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