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高嶺之花5
染指高嶺之花5
上山的路早已被采藥人踏出來了,她們費了一點功夫,但也不是特別吃力。鄭曼玲原本害怕半路竄出一條蛇,沒想到一路太平,看來不光她不待見人家,人家也未必待見人類,彼此回避,各自安好。 到了山崖上頭,扶著采藥人系繩子的松樹,俯瞰大地,才察覺這山的海拔不低,頭上悠悠的白云卻好像還是那么高,空氣比下頭清冷許多,有一陣陣帶著濕氣的冷冽山風。 兩人相對坐著,宋靈雨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金色的紙盒:來一支? 曼玲搖頭,她笑了一下,點燃了那支煙,姿勢很熟練,煙草的氣味混合著似曾相識的氣息,比之前更加濃烈。曼玲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宋靈雨會抽煙,看著她白凈清秀的臉龐,怎么看都是高知女性的模板。 宋的神情松弛下來,像幕后卸妝的青衣,倦怠而且散漫,曼玲印象里她一直像個謹小慎微又有氣質的書香門第落魄小姐,現在像是看破紅塵的白素貞,端莊的面具碎裂一地,表情很冷漠。她抽了半支煙,煙霧沒有融入霧氣就消散了:我下月結婚,家里催得緊,又是老師做的媒,沒辦法。 曼玲當然知道對付交淺言深的局面,但她偏不,她滿懷給陸森沉搗亂的熱忱:你和他結婚不就好了。她的臉上帶笑,笑容稱不上友好善意,帶著幾分挑釁的意思,意思是你什么都歸他管,干嘛不直接和他過呢。 宋靈雨收起散漫的目光,抬眼望著坐在斜上方的曼玲,似笑非笑:師姐是喜歡老師的吧? 曼玲沒有回答,她很難理清楚對陸森沉的情愫,這是客觀存在,令她很困擾,就像生病,是教人非常不快活又無法否認的事實,她強行作答: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今天的宋靈雨像是喝醉了酒,管不住舌頭,不該說的統統說了:陳師兄待你最好,你最后還是救了老師。陸森沉當年很是嫌棄鄭曼玲,只有陳鳴照顧她,后來系主任,也就是宋靈雨的舅舅陷害陸,罪名很重,同門都不敢出頭,結果是鄭曼玲找到證據證明陸森沉的清白。 她提陸森沉,鄭曼玲并不惱火,終歸是他欠的債,她要討回來,但提到了陳鳴,曼玲難得豎起刺,分不清是因為患難之交還是心懷愧疚,當時陳鳴沒頂住壓力,簽字和陸森沉劃清界限,哪里料到他起死回生,他落得兩面不是人,曼玲也懊悔,陸森沉狼心狗肺,死就死了,她光顧著對這條喂不熟的仁至義盡,差點害死師兄。 她冷笑道:是呀,我后悔死了。意思是你盡管去和敬愛的陸老師告密吧,我就是不待見他。 宋靈雨是聰明人,自然曉得這是她的雷區,但這事對她來說也是多年的心結,索性說開了,深深吸了兩口,夾著半支煙,煙霧裊裊:誰都想不到是你出手救了老師,也沒想到老師會救我。她是舅舅的棋子,自知覆巢之下,本來預備受罰的,是陸森沉惜才,親自出面保了下來,因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內情。 鄭曼玲心想,你的意思不就是你是食物鏈頂端的么。她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理所應當嗎,你是老師的得意門生,以后要繼承他的偉大事業的。 宋沒惱火,仿佛預料得到鄭曼玲的反應,有點悵然若失地說:當時組里只有我和師姐兩個女生,本應該是很熟悉的,你很少理我,反而是和我的同學周舟走得很近。她說得很慢,語氣里充滿了遺憾。 曼玲一愣,她的確很少很少和這個師妹交流,連通訊方式都沒留,當時宋靈雨是眾星捧月的才女,她普普通通,知道陸森沉格外器重宋靈雨,不是嫉妒,純粹對別的賽道的學霸不感興趣。 宋靈雨似乎找到了合適的樹洞,不吐不快:那次,我聽陳師兄說師姐你生病了,我去了你的宿舍,想去探望,到了門口,我敲了好幾下門,又等了十幾分鐘,你沒開門,我以為你睡著了,就回去了。你回來上課,我一直想和你說,也沒找到機會。 曼玲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她萬萬沒想到宋靈雨會對自己上心,在她心里,一直覺得和這個漂亮聰明的師妹不是一路人,她有些局促地站起來,勉強拿出師姐的款結束微妙尷尬的敘舊:走吧,再遲他們要找過來了。 兩人沉默地下山,一前一后回到了營地,伙伴們早就收拾好了帳篷集合,為首的陸森沉難得有些火氣,兜頭就訓斥曼玲:你跑哪里去了?集體行動,結伴出行,記不記得? 記得啊,我這不是和宋靈雨結伴嗎?她忍耐了幾天,到底還是憋不住暴脾氣,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直接懟回去。 就算兩人結伴,你們也超出安全范圍了,萬一出事,宋靈雨一個人怎么救你? 你總不能把我拴在褲腰帶上吧?鄭曼玲針尖對麥芒,周圍的人都愣住了,他們是文質彬彬的學者,極少聽到這么露骨的搶白,更不要說這是發生在師生之間,隊伍里有幾個小男生甚至臉都紅了,慌忙找個理由退開好幾步,絲毫不敢去看陸森沉的臉色。 老師,是我想去勘察地形,請師姐陪我去的。宋靈雨悄聲上前解釋。 陸森沉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和曼玲說:你收好行李,放到我的帳篷里。 這下子沒回避的人也撤退得七七八八了,不是傻子的都聽得出來正直的陸教授要和自己的學生住一個帳篷過夜,這兩人的關系太耐人尋味了啊。 鄭曼玲火氣退了不少,理智占據上風:不行,你的設備會干擾我的儀器。她上躥下跳冒死測試新儀器,好不容易搜集到數據,怎么容許出岔子,無情地拒絕了他的安排。正在后退的眾人愕然,怎么,是陸教授倒追? 她以為陸森沉就此作罷,行至傍晚,他說:我把設備交給宋靈雨了,以后她是代理領隊,你趕緊搬過來。 曼玲嘀嘀咕咕地搬了,調試了機器,頗為無聊,之前作伴的小妹起碼能不咸不淡聊兩句,陸森沉眼里只有沒完沒了的數據,她轉頭一看,見到一個窸窸窣窣的玩意兒,嚇得跳起來,一頭撞到他的背上:救命!蜈蚣! 他轉過來,拿手電筒照了照,氣定神閑地糾正:是大蚰蜒,不是蜈蚣。曼玲一頓頂他后背,情急之下,她摸著自己的鞋子,決定給它一鞋底,咬牙切齒:管它大小,趕緊弄走啊!他攔住她,用登山杖把蟲子挑到帳篷外,曼玲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暴躁:我不和你住,你這瘟生稀奇古怪盡招些蛇蟲鼠蟻,晦氣! 他說:十點了,別人都睡了,你別吵。蚰蜒是益蟲,專吃蚊子,不咬人,就算是遇上蜈蚣,它的毒性也沒有電視里演得這么夸張。曼玲心里稍微安定,嘟嘟囔囔地展開鋪蓋躺下,只是入睡還是不由自主猛地往他身邊擠,他吃她蠻牛似地亂拱,也只好受著了。 也不記得是哪天夜里,曼玲夢中大喝一聲:有蟲!!!陸森沉忙捂住她的嘴,低聲說:是我。 她醒了,聽得確實是他的聲音,扭手扭腳地說:要死呀你,大半夜不睡覺,被人聽見怎么辦。 他說:沒人,他們去湖邊看螢火蟲了。 還挺浪漫。曼玲有點兒心動,想看大森林里的螢火蟲。 又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找半水生的品種。聽到了這話,她躺了回去,純看風景還行,她不感冒考察,萬一遇上別的蟲子就呵呵了。 陸森沉很躁,鄭曼玲沒見過他這樣情緒不穩的狀態,要挾他的時候也是面不改色,兩人在帳篷里扭來扭去較勁,又怕外人聽見異常的響動緊緊憋住。等大部隊陸陸續續返回營地,他們已經罷手,躺在里面喘氣,像是煙火綻放后星星點點的余燼紛紛揚揚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