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討厭
第十九章 討厭
我站在池水中,重新將浴巾裹在身體上,與他對峙。 干嘛火氣這么大?他困惑地眨眨眼,你一向喜歡仁子,生個小孩不好嗎? 我同意了嗎?一開始是這么說的嗎?我們兩個是什么關系啊!我將拳頭攥得咯吱作響,雖嘴上愛放肆地和他調笑,但從來沒真正急眼過,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憤怒。 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嗎?懷上又怎么樣?養著唄,和佐久早卿談談,生活費都可以我來出,不會委屈他。侑皺著眉煩惱地揉揉頭,看上去完全不理解我為什么如此生氣,伸手想攬住我的肩。 啪!我將他的手打落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眼圈發紅。 他愣了一瞬,眼中一暗,神色也冷了下來,姬君,不要這么無趣啊,我已經讓步很多了 是,勞煩您屈尊降貴了,仿佛給你生孩子,是多么大的恩賜一樣。我現在是徹底清醒了,他向來如此任性,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完全不替我考慮,這點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沒有變過。幸好,差一點,就要因為這個人的甜言蜜語而丟失了自己。 差一點,就要相信他了。我心里莫名有點難受,恨自己這么軟弱,輕易就能因為別人點滴的溫柔而快樂。 說到底,你也未曾珍惜我,只是打著喜愛的名義肆意輕賤罷了。 嗯,是我不解風情了,侑君請隨便找別的姬君去生吧,我這里諸多不便,恐怕不適合。 我已經懶得和他解釋了,一朝一夕養成的脾性怎么可能是我說了就改的。丟下這句話,我扭頭就踏出水池,裹上放在外間的衣服。 一只手飛速攥住我的腕子,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你去哪里。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 我看也不看他,聲音仿佛結了冰,去找藥。 他使力,想將我拽回去。 請不要讓我繼續討厭您了。 我真的,不想討厭你。 攥住我的手似乎顫了一下,爾后終是慢慢放開了。 我抿了抿唇,快速回了房間。 整理好衣冠后,我匆忙問侍從討了藥服下可能因為知道我不是正頭夫人吧,所以他毫不猶豫就給了。 一切塵埃落定,坐在緣廊上,望著昏黃燈光下,遠處朦朦朧朧的楓葉紅,口中溢滿了苦澀藥汁的味道,我不禁將頭埋到膝間,小聲抽噎,但沒過一會,便平靜下來,躺回寢榻上,安詳地睡了。 何必為了別人而傷心呢,更何況,這一切,本就是我自己虛幻的妄想而已。他從來都是一個傲慢任性的幼稚鬼,整日對我花言巧語,誰知是不是轉身又去找了別的女人? 對,這樣想就好了,他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我就沒有傷心的必要了。 侑應是一夜都沒回到這屋里。 第二日,我無心賞景,便詢問侍從,能不能備馬車送我回阿蟬她們等待的別館。 這侍從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我且去問問親王大人吧。 我跟隨著侍從,來到了另一間屋子,垂著頭,和他一同站在門外。 就是這樣,您看侍從吞吞吐吐地說。 隨便吧,侑滿不在乎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讓她去,備上此間最舒服的車,想去哪里都無所謂,想走多遠走多遠。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不免涌上幾分悵然,轉身便離開。 你順便幫我把前幾天寫信來的齋藤姬叫來吧,信中愛意真真切切,比這如頑石般的女子好多了!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似是有意提高了音量。 我一頓,更是毫不猶豫地走了。 他確實如我所想,僅僅將我當萬千情人中的一個罷了,我的猜測應驗了,然而我卻仍是如此不快。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回去的路上,我縮在車里沉睡,再沒有欣賞窗外風景的閑情逸致了。 一覺醒來到了別館,我從偏門進入,阿蟬早就接到消息,等在那里為我接風洗塵。 姬君怎么氣色不太好?親王說是帶您去玩,怎么變成這幅樣子?她心疼地整理我額角有些散亂的頭發。 請暫時不要提侑了。我淡淡道。 一入別館,我便把自己關在早已收拾好以便掩人耳目的寢室內,趴在床上休憩,到真的像是感染了風寒一般。 不一會,阿蟬卻火急火燎地掀開帷幕。 我不是說了讓我好好靜一靜?我用背沖著她。 姬君請恕罪,只是眼下情況必須告知您才好,阿蟬言語慌張,似乎真有急事,我們接到消息,佐久早中納言昨日晚聽說您在半路病了,就馬上要趕過來看您,如今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要到了。 我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有疑惑,卻更多的是隱秘的驚喜,他怎么來了?我如今有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阿蟬看了看,答道:姬君還是一樣的美麗,只是臉色蒼白,眼圈泛紅,但正好,不是假裝成您病了嗎,這樣更容易蒙混過關。 我搖搖頭,那還是不大好看這樣,你便以恐怕傳染為由,將他攔在門外吧。 吩咐完,我便裝成渾身無力的樣子,再次躺下。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帷幕外映出一道人影。 你身體如何了?他問,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擔憂。 已經好了,并無大礙,只是體虛無力,多謝夫君體諒了,只是如今怕把病氣過給夫君,夫君就不要過來了,去廂房歇息吧。我故意裝出有氣無力的樣子道。 誰知,他卻微惱,當初我病得重得多,你也沒有畏懼我會把病過給你,換了我難道就會變嗎? 我剛在侑那里傷心,見他說出這番話,真恨不得馬上見到他,可是為了不露出馬腳,我還是忍下了,我如今面目憔悴,并不想讓你看到 你是在效仿漢武帝李夫人嗎?可我日日看你睡的稀里糊涂的臉,也沒見你遮遮掩掩過。他說完,不等我回答就掀起簾子直接進來了。 我驚訝地和他對視上。 不是和平時沒什么不一樣的,真不知道你在顧慮什么。 我一時不知該開心還是悲傷。 佐久早圣臣蹙眉將我從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跪坐在寢臺邊,怎么樣,有吃過藥嗎?果然以后還是不要出去了。 他仍是沉郁而冷清的,此刻卻多了幾分擔憂之色,眼球上有幾縷血絲。夫君嫌動物臟,估計不會騎馬,那就只能乘車來,那么按照他現在趕來的時間算起,大概是昨日晚接到消息,就馬上出發的吧。 我心中大受觸動,淚意再一次涌了上來,再也壓不住心中的郁悶了。 我突然直起身,張開雙手死死攬住了他。 這一下猝不及防,他身體僵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但發覺我在小聲抽泣后,不自在地輕輕拍著我的背。 別哭了 安慰人的話也相當蹩腳。可我心中的喜怒哀樂卻如洪水一般涌泄出來,就仿佛找到了可靠的港灣。 我本想著,下午就裝作病好了返回家,然而沒料到的是佐久早圣臣的到來,因此,為了不露出馬腳,那就只能多裝一陣子了。 于是,我在他的監督下,強逼著自己喝了阿蟬不知找什么醫師開的很苦的藥,爾后又被迫在被褥上安靜地躺了一天,除了和他閑聊,什么都不準干。 怕打擾我休養,他去睡了廂房,次日,我拼命地表現出很精神很有活力的樣子,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許可,詢問醫師我的身體狀況可不可以乘車。 嗯,醫師把了把我的脈,又看了看我的舌頭聽說這個醫師是留唐回來的,如今看他的診斷方式,確實有許多不同之處,夫人的身體已經完全痊愈了,但是,有一事老夫不知當不當講 他小心地看了一旁的佐久早圣臣。 有話就說吧,無妨。 他的背微微繃緊了些,似是擔憂醫師會說出什么不利的話。 醫師稍微猶豫了一下,開口:夫人脈象不穩,像是服下了天南星,這藥特殊,只有避孕的方子才會用到,夫人的體質和天南星有些沖撞,建議停止服用,若是想避孕,換個方子才好。 我心中大驚,略到不妙,面上卻不顯山露水。 待醫師走了,佐久早圣臣果然凝視著我,狐疑地問,你吃那種藥做什么?我們也未曾 他說著說著,突然瞳孔一縮,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莫非你 我平靜地開口打斷他,神色迷惑,夫君不知道嗎?服下避孕的藥物可以美容養顏呢,我也是在宮里聽說的,既然不好以后不吃了就是。 我的解釋合情合理,他頓時相信了,松了一口氣,然后出言責備,你怎么胡亂信別人的話呢?宮里的人多久才出來一次,能見過多少世面你和她們又不一樣,根本就不需要吃這種東西駐顏,此等虎狼之藥,萬一落下病根怎么辦? 我垂著眸子,一幅謹聽教誨的樣子,末了才溫聲說:我知道了,以后不會這么做了,不過,有沒有病根大可不用擔心,待我年華逝去之時,便也自然用不上了。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反正你又不和我生,那會不會落下病根,又有何干系? 他沉默了,薄唇微抿,幾次欲言又止,最后僅是道:我去屋外讓侍女進來給你打點行李。 說完,起身大步走到帷幕外去,高瘦的背影帶著一絲壓抑之感。 佐久早圣臣走后,我立馬扶著胸口喘了幾下,冷汗早就浸濕了衣裳。天知道,我剛才多么的提心吊膽,生怕暴露,故意拿他不愿意提的事刺激刺激他,也是想讓他趕緊離開,不要揪著這件事不放。 返回家后的幾周,我多次觀察他的言行,發現并無異常,才放下心來,只是他仿佛完全忘記了四日之約一般,之前還是兩三日一來,現在幾乎天天來我家過夜,不知是擔心我再感染風寒,還是怕我真的偷摸出去私會他沒再提過避孕藥的事,應該不可能吧。 佐久早圣臣粘的緊,我倒很久沒有空看侑的書信了,且因為之前的不愉快,我也沒主動問過阿蟬信的消息。 這天,佐久早圣臣回本家議事,我想閑著也是閑著,也好奇侑之后有什么反應,便問起阿蟬來。 姬君,侑君那之后沒再來信了,旁的各色男子的書信倒是和平常一樣,有不少。阿蟬一邊替我斟茶,一邊道。 嗯,沒事,我心中隱隱閃過一絲失望,但馬上就平復下來,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道,以后他的信也和旁的男子一樣處理罷,不用特地找機會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