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晦

    走在半路上，手機彈出條消息。

    你已經和鎏成為好友，現(xiàn)在開始聊天吧。

    原是那條好友申請通過了。

    夏婧正準備把手機放回口袋，手機又蹦出了條消息。

    到家了嗎？[笑臉]

    他的昵稱后面顯示著電腦登陸的狀態(tài)。夏婧的目光劃過那個原始笑臉表情，隨手發(fā)了個已經到家了的表情包。

    真的嗎？

    這個圖片真可愛。

    夏婧想了想，決定結束這有些尷尬的聊天：我先去洗澡了，下次再聊。

    然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打算這么早回家。才八點不到，她想去江邊散散步看看夜景。

    這個點臨江公園的廣場上人還是很多，許多都是大人帶著小孩。小孩的聲音總是尖利，大喊大叫起來震得她耳膜發(fā)疼。

    夏婧習慣了安靜。

    她走過一段橋，拐進一片人跡罕至的小樹林。

    橋下的江水猶如浸了油的絲綢。落葉踩在她的腳下并未發(fā)出碎裂聲，只是如同舊報紙般嘆息。

    這里有個她常坐的石凳。

    嘩江水翻涌，有一股怪味讓她忍不住回頭看。

    那個味道很重，就像夏天暴曬下成堆的死魚發(fā)出的腐臭。

    她重又回到橋上，高跟鞋在橋上踩出啪噠噠的聲響。

    啊哈哈哈對岸的孩子發(fā)出快樂地尖叫。

    夏婧是有輕微近視的，從她這個角度看對面燈火通明的臨江廣場，就像是將手伸進水缽里的幻象上下錯位，水面下的部分似乎在飄，和水面上的部分斷開，相隔幾厘米。

    怪味消失了，也許是因為不斷奔涌向前的江水將什么臟東西沖走了。

    夏婧學姐。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夏婧轉身去看，從小樹林里走出來一個男人，白衣黑褲，瘦削挺拔。

    好巧，何鎏，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夏婧眨了眨眼，半點沒有因為撒謊被撞破而羞愧。

    學姐是要回去了嗎？天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吧。

    他和剛剛飯桌上的狀態(tài)不太一樣，說話也有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夏婧快速打量了他一眼。

    襯衫上扣得死板的第一顆扣子不見了蹤影，原本柔順的黑發(fā)凌亂了幾縷桀驁的發(fā)絲，昏暗的光線照得他蒼白的臉透出幾分陰郁。

    不可否認，這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好，麻煩你了。

    公園離她家并不遠，何鎏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倒有點像童話書里護衛(wèi)公主出行的騎士。

    只不過，她可不是什么公主。

    到了小區(qū)門口，夏婧正準備道謝告別。

    學姐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何鎏的聲音悶得像黃梅天的空氣。

    看來還是逃不過了。

    沒有。夏婧正對著他，露出一個矜持的笑，我只是習慣安靜，所以

    笑容轉瞬就在他的臉上綻開，暖黃的燈光如同蜜油塞滿了他臉頰兩旁凹陷下去的酒窩。

    那我你肯定會高興的吧。

    迎面的光照得他眼睛發(fā)亮，他看著她，就像是在期待她的夸獎。

    你什么？夏婧沒聽清楚。

    但她估摸著應該是說他一路上安安靜靜的，是為了討她開心。

    夏婧沒再糾結，指了指小區(qū)大門：我進去了，你要不

    我送你到樓下吧。他提出之后便直勾勾地看著她。

    異性這樣直白純粹的注視讓夏婧不免臉熱，分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才對。

    雖是老小區(qū)，但是綠化做得還是不錯的，她所在房間的陽臺便正對著一顆年代久遠的梧桐樹。

    小區(qū)內的路燈因為年代久遠時好時壞，射出的暗黃光形成一道道細長的光束，照著里面滿是飛舞的灰塵。

    她停了步伐。

    因為她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跟出門時一樣穿著松垮的灰色家居服套裝。只是這時候她的上衣沾滿泥巴，又破又爛，支離破碎，褲子濕淋淋地掛在瘦得像竹竿的兩條腿上，腦袋低垂著，就像下陷的后腦勺使臉凸了出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卻像是吸進了一堆灰塵，最后這些灰塵全都沉沉地擠壓在腹部。

    她立即緊緊抓住旁邊男人的手，她慶幸剛剛沒有拒絕他送自己到樓下的請求。

    "噠噠噠..."液體從那人身上兀自緩緩滴在地上。

    何鎏驚喜地回望她，他那俊俏的臉蛋在光束下若隱若現(xiàn)，比她還冰冷的手高興地包裹住她的。

    但他的表情實在讓她不可理解。

    他難道沒有看到那棵樹上掛著一個人嗎？

    一個還在滴答答流著血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