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野草(上)
【番外】野草(上)
他結婚的那一天,他至少應該算是高興的。 結婚宴會地點選在了某知名國際場地,一個風景優美的海島。女方家人愛面子,要求瑣碎,雖然倒不用每一件事都得他本人親力親為,但籌備起來還是舉步維艱。 男方這邊反倒沒什么人,母親沒肯出席,揀揀挑挑出來的,幾乎全是他的部下。 那天島上陽光甚好,別人夸說是好天氣,對他卻有點厭惡他習慣在暗處了,工作上也是,那種把頭掛在褲腰上的活,說出來不算干凈,也不能說腌臜,只是適合他而已。 玫瑰,白鴿,圣潔的教堂,鐘聲有序的響起。 潘管家幫他檢查了西裝,名義上雖然說是讓這位老仆過來伺候,實際只是他的私心想讓他一同見證罷了。 老人家話多,嘮叨得很,邊幫他束緊領帶邊囑咐著:少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該開心的,不想說話也得多說幾句客氣話。 他想著是該開心的。 但這樣的吵鬧他確實沒料想到的盡管喬香在訂婚之前和他見面時,也是明艷活潑的姿態,如同他曾見過的那一幅畫作。 對,那幅畫,是他對喬香印象深刻的源頭。 它掛在一個畢業展覽會的墻角,畫上是色彩明艷的太陽,他向來厭惡熾烈刺眼的陽光,卻是第一次見到能這般溫柔又奪目的光度,連在照片中都沒法磨損它的柔軟。 他喜歡她的,她該是也喜歡他的,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神父的話語落盡,可她說著我愿望眼底是滿溢鄙夷的給他戴上了戒指。 他想過是不是從那會就選錯了,他不該賭這一把的,如果喬香那么不愿意,她只是想幫忙他也會答應的。 或許真的是。 他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喬香總是早出晚歸,更何況,他的工作明面上是公務員,其實做得就是情報工作,他的消息來得更早當時他自顧自的認為,這只是她的活潑,于是棄之不理。 然而蒙敝掉自己的眼睛,事實也不會改變,只會更真。他的事實現狀放到了他的面前,他們新婚都還沒好好躺過的床鋪,和喬香躺在一起的是另外一個他所陌生的男人。 喬香匆忙遮住自己赤裸的軀體,走開啊!你這個啞巴!看什么看?!她隨手抓了床頭柜上的東西,向他毫不猶豫砸了過去。 那東西砸到了他的額頭,疼痛卻沒淹過腦子里的理智,相似的畫面一下子把他拉回幼時的場景,他的母親也曾這樣。 后來,后來是怎么樣呢? 是喬香坐在沙發翹著二郎腿,她手里點著根薄荷煙,說得理所當然: 要不是你有毛病,我會這樣嗎? 反正你愛我,不是嗎?這個有什么接受不了,我名字不還是你戶口配偶的,不還是你老婆。 你不是說愛我嗎? 你對我的愛就這樣? 喂,你有在聽嗎? 說話啊,啞巴? 而易倩的出現打破了所有夢境,宣告著他的婚姻末路。 說來可笑,他是在床上認識易倩。在某天通宵工作回家之后,喬香難得對他好言相待,她好像浪子回頭似的,說他真老實,這樣都沒被她嚇跑。 她給他端來一碗湯,說辛苦熬來熨帖他的。 他想著在這屋子監控系統下,也弄不來什么毒藥那也確實不是毒藥,該死,他怎么忘了他的好jiejie是開制藥公司,何必弄什么毒藥。 先生。 易倩是個漂亮聰明的女人,你是跟喬小姐所說的一樣,下邊不行。她脫光了衣服等著他藥效起作用,還是根本對我沒興趣呢,挑剔得很。 他沉默著扭動房間門把,門鎖早已扣牢,看來這計劃籌備多時。 于是視線轉移,他打碎掛在旁邊的鏡子,碎片落進掌心,他狠狠地一握拳,鋒利扎進血rou,扎得鮮血淋淋。 疼痛終于把他的欲望抑制下去,他握得更緊,冷靜回道: 后者。 他知道,他有些不正常。 易倩眼睛放亮,她撿起外套披上,太好了,看來我們應該可以合作。 沒問題,有何不可。 先生。易倩坐進車后座,一副累攤的模樣,她剛從一場極其形式化的所謂家宴宴席出來,雖然是以他的女秘書身份出席,不過親戚族人都心知肚明她是他的二奶,傳播如此之快,當然是多虧正房的推波助瀾和哭天喊地。 你演技也太爛了,雖然跟你說維持原樣就好,喬香那智商不會起疑,可你jiejie眼睛太毒了,我還等著她親自來找我呢。她探過頭來,注意到他的表情,哇,你又這副恐怖的模樣,我不是說你怎樣不行啦。你明明還死性子的對喬香抱有希望,不是嗎? 恕我直言,都這么久了,你確定你真的愛她? 你那是什么愛?叫什么愛? 先生,人撞到墻是會喊疼,然后扭頭往別處走的。 易倩笑容盈盈的試著提出了一個建議: 你不如對我產生一下興趣? 他不記得他有沒有回復這件事,后來工作變故多,家里閑雜事項也沒怎么打理,等他終于得空休息,面對的又是喬香歇斯底里的哭訴。 其實摘下婚戒時,他死了一半心,剩下的心思只是為顧全大局,jiejie和母親那頭虎視眈眈,牽著喬香這條線要絆倒他。 他也得牽著喬香這條線,給她們打定心針,jiejie公司那邊勢力挺足,眼睛也很難派進去,要扳倒得一次性干凈俐落。 維持原樣。 維持原樣。 維持原樣。 想是這么想,卻偏是下意識克制起來,他無法吐露出口的情感,在現實面前被蹂躪得七零八落。 他也許又得去看醫生,他這一份情感根本說不上是愛意,只是一腔作勢的偏執:不這樣做他沒有辦法正常,不這樣做他沒有辦法理智。 他最近連清潔都難受了,他反復的、用力的清洗著自己的雙手,強迫性的無數次重復步驟,還是洗不干凈,仍然洗不干凈。 再這樣下去舊疾也復發了,他沒法看著別人的眼睛,和別人對視加劇了他的不安。 醫生給他的建議是轉移注意力,盡量控制偏執行為。 他拆了給他開的藥,吃下去也沒有感覺好受多少,然后他想起了易倩的建議。 彼時那會,易倩家里有事趕回去了,他打的電話,也沒寒喧,就一句:采納了。 易倩真是個過于聰明的漂亮女人,她在那頭哈哈大笑,現在才想來試試移情別戀?我以為你會更打算采納讓你買只貓兒陪你孤獨終老的建議。 當然可以啦。要從什么開始呢,rou體關系吧! 別沉默得這么恐怖啊,男人就是放肆自己才容易移情別戀的吧?她好像想起什么,語氣流露出一絲猶豫:不過我最近家里有些事,很快就處理好了。等我再來找你時,就是 易倩那邊的聲音突兀地輕細了下去,他聽到那邊有人喊著jiejie。 一切準備就緒。 她說。 不過她再次找上門的時機可真不怎么好,他記得那一天他挺煩的,暗線任務線索斷了,jiejie那頭又開始蹦噠,手都要伸長到他的工作范圍了。 喬香打來電話,錢不夠花了,再不趕緊匯款她就登不上榜首了,她在給一個十八線的小藝人砸金,力圖推他上頂流。 他被煩得心緒混亂。 然后潘管家謙遜緩慢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 少爺,易小姐來了。 她怎么偏偏這時候來。 他擱下鋼筆,煩躁感騰然而至,想了想要不要撤回前言。 結果門就開了。 看來潘管家最近上年紀了,耳朵愈來愈不靈光。 他是真的還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