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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昨天下午兩點倫敦某監(jiān)區(qū)爆炸的新聞才緩緩登上各大平臺,各大頻道。前線視頻中,監(jiān)區(qū)已化成一片廢墟。記者說,所幸監(jiān)區(qū)剛做過逃生訓(xùn)練,消防車著火的時候,負(fù)責(zé)人緊急發(fā)號施令,迅速撤離,把大部分警員和監(jiān)禁人員都帶了出來。 除了汪明月,以及前來探視的汪明月的父親。 一時間,西北為毀滅證據(jù)殺人滅口這樣的猜測鋪滿了內(nèi)外網(wǎng)。 邢愫在國內(nèi),她聯(lián)系不到林孽,傷亡名單也沒出來,她只能一邊趕往機場,一邊打給談笑,讓她去找人。 她坐在航空公司的貴賓休息室,握住手指假裝淡定時,林又庭走了進(jìn)來。 他的臉色沒比她好到哪兒去,但因為目前監(jiān)區(qū)傷亡名單里沒有除了汪家父女以外的中國人,所以他們抱有一絲僥幸。 但這不代表林孽很安全,畢竟暫時沒他的消息。 邢愫跟林又庭隔空對視,沒有說話,以前或許會演,也或許因為已經(jīng)撕破臉而劍拔弩張,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彼此和他們在意的人的關(guān)系,用什么態(tài)度好像都不合適了。 于是邢愫沒有跟他招呼,他也沒有停下來,徑直路過了她,走向了這間休息室離她最遠(yuǎn)的位置。 西北的事邢愫現(xiàn)在沒心思管了,就全都丟給了孫耀武。孫耀武只是喜歡當(dāng)甩手掌柜,并不是真的只會甩手,邢愫給自己放長假后,他就跟公關(guān)團隊和律師團隊開啟了每日二十個小時會議的模式。 第二天就商量出了對策,并沒有對這些負(fù)面輿論采取任何措施,而是選擇在不久后的聽證會上遞交西北出入庫數(shù)據(jù)、汪明月被中介誆騙、利用的聊天記錄,視頻通話等等證據(jù)。 只要能證明汪明月那些槍支并非來自西北,那西北就沒因為做賊心虛而殺人滅口的理由。 邢愫之前沒敢拿出證據(jù),是不知道林又庭下一步動作,怕輕舉妄動中了他的圈套,現(xiàn)在她知道他目的是汪國暉父女,那就不怕了。 輿論再對西北不利也終將會過去的,因為西北集團的背后是國家。 邢愫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去倫敦找林孽,現(xiàn)在沒任何一件事能比這件事對她更重要。 沒有人知道,她從知道這件事到現(xiàn)在這段時間是怎么度過的。她也從不知道,時間這樣漫長,明明只過了幾個小時,卻好像是秒以年計算的,秒針每動一下都是煎熬在具象化。 她戴著林孽送給她的耳機,想著他們因為耳機而發(fā)生的一系列事。 她可以不去想,但若是不想,她就會擔(dān)心林孽,擔(dān)心他的處境,他的安全。她會發(fā)現(xiàn),她原來真的不酷,也真的不總是冷漠,她也很膽小,也會有很怕失去的東西。 巨大的音樂把她的思緒帶回到去年,這對耳機差點丟掉的那一次。 因為那次的經(jīng)歷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于是后來哪怕她決心要跟林孽徹底分開,也還是在找不到這副耳機時翻遍了房間。 那是高考前的事了,林孽剛送給她那副耳機不久,她又買了副新的,還被他看到了,他問她,他送給她的呢?她沉默了,她就是因為丟了才買了新的。 林孽那天跟朋友打了球,吃了飯,喝了點酒,酒精讓他頭昏腦脹,他站在邢愫的空中花園里,看向她的眼神讓邢愫心里一揪。 他什么也沒說,眼睛突然無法聚焦,不知道是霧遮擋了夜里的景象,還是霧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憤怒,也沒再靠近,好像邢愫身上都是刺,他快要被扎死了,最后他賭咒:你最好不要愛上我,不然你一定比我今天更難過。 他離開很久,邢愫始終站在夜里,光著的腳已經(jīng)涼透了,還濕著的頭發(fā)結(jié)了冰,同樣結(jié)冰的還有她的眼睫毛。 她突然胃疼,吃了藥,捂著胃蜷在沙發(fā)一個多小時,不管用。她終于開始正視一個問題,也許,一直就不是胃疼。 她沒有放任他們之間矛盾繼續(xù)發(fā)酵,哪怕她翻遍了工廠都沒找到那副耳機,也還是在第二天去了林孽的學(xué)校。 她找人幫忙叫下林孽,然后看著他走向門口,看著他還沒到跟前就又扭頭往回走。 她只好給他發(fā)微信:我看見你了。 他回:你看錯了。 她又說:我錯了。 林孽終于停了下來。 他眼看著邢愫的微信,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邢愫知道,他一定是在糾結(jié),理智應(yīng)該是告訴他,她在裝,畢竟在他眼里,她是欲擒故縱的高手,她特別能裝。但他好像無法對她理智,于是還是回給了她:真錯假錯? 真的。她說。 林孽就轉(zhuǎn)過了身,踢了下腳下的石子,把手機放進(jìn)運動褲兜里,走向校門口,邢愫車前。他的思想斗爭剛開始就結(jié)束了,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待他走到跟前,她打開車窗,把一個紙袋子遞給他。 林孽雙手一直抄在褲兜里,黑色的休閑褲挽起了一只褲腿,直挽到膝蓋,腳上一雙白色的球鞋,身上一件底色白、袖口有藍(lán)紋的籃球服,前胸后背寫著數(shù)字3,他看都不看一眼那個紙袋子,只說:有事說事。 打開看看。 林孽不看:你有事嗎?沒事我走了。 她說:體驗店沒貨了,我托人買的,一模一樣的。 林孽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了,他突然很生氣:我是因為耳機嗎? 我給你的也不是耳機。她在道歉。 林孽又開始沉默,站住不動。 邢愫知道,他又在掙扎了,他估計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中她的圈套了,把在別的事情上的智慧分十分之一在她的事情上也好,總之對她提高警惕,保持冷靜。但好像又失敗了,最后還是把那個紙袋子接了過去,并從口袋里掏出兩張一百塊錢,扔給她,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她記得她當(dāng)時把手肘拄在車窗窗框,看著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忽而就蔓延到發(fā)梢。 當(dāng)時副駕駛的談笑把那兩百塊錢拿過來,抖抖,彈了兩下,笑著跟她說:這小帥哥倒是不傻,拿兩百換八千。 她沒告訴談笑,林孽才不傻,他只給她兩百,那第二天就可以用還錢的借口去她家找她了。 結(jié)果沒到第二天,林孽當(dāng)晚就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把他之前買的自用的給了邢愫,警告她:再丟以后別想收到我送的東西。 她靠在門上,抱著雙臂,歪著頭問:那要不是故意的,還能被原諒嗎? 林孽看著她:你放心上就不會丟。 她沒有接著這話說,只是把他用過的那副戴在了耳朵上,說:你過來,只是來送耳機? 林孽說:嗯。 那你要快點走了,小區(qū)門禁要關(guān)閉了。她故意說。 他很生氣,氣得忍不了,整個人壓過來,把她摁在島臺cao得她把嗓子都叫啞了。 那時候,邢愫還會認(rèn)錯,他也還會生氣發(fā)火為所欲為,后來她開始跟自己較勁,但永遠(yuǎn)記得不要丟失林孽送給她的任何東西。林孽也越來越?jīng)]那么輕易發(fā)火了,不再一點就著了,但還是會無限原諒她,無法對她理智。 因為愛。 邢愫突然一陣心絞痛,猛地拽下耳機,攥在手里,眼里霧氣影響了她的視力,休息室里的人影都沒有了五官。 她還是不能轉(zhuǎn)移注意力,她很擔(dān)心林孽,她不能失去他。 她再打給他,還是關(guān)機,她又打給談笑,談笑的電話很快接通,沒等她說話,談笑已經(jīng)溫柔地跟她說:你再給我打十萬個電話,目前沒消息也還是沒消息。你聽我的話,不要太緊張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太逼自己了。 邢愫抹了把臉:我在想,如果他在傷亡名單里,我要以什么身份去接他回來。 談笑默住。 我該嫁給他的。這樣我就有身份接他回來了。 許久,談笑說:你真的準(zhǔn)備好再進(jìn)入婚姻了嗎? 沒有?;橐鰶]什么重要,是他重要。 我會祝福你。談笑說。 邢愫掛了她的電話,攥著手機,眼里的霧又厚了一層。 終于要登機了,休息室里的服務(wù)人員走到邢愫跟前,溫柔地提醒她登機,她的電話也是在這時候響起的,她看到屏幕上生猛的小朋友幾個字,眼里的霧被一股熱流烘成了水,直線墜落臉頰。 她攥著機票,接通,聽到他說:我在機場。 他沒說哪里的機場,但邢愫就是知道他在祿安機場,她立刻往外跑,夜里的機場依然熱鬧,但在她眼里都成了灰色調(diào),她好像能自動屏蔽林孽以外的事物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跑得太快,周圍的人都像是放了慢動作。 她從電梯上出來,在大廳四顧,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他的聲音:回頭。 她停住腳,沒有回頭,只是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鞋尖,心頭巨石落地,她第一次感恩生命的寬容。 她不轉(zhuǎn)身,林孽就走到了她面前,安然無恙地走到她面前。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持續(xù)了三個小時的無助已經(jīng)在她臉上看不見了,她又變成了那個沒什么弱點的邢愫,但以前那個邢愫也不會這么野蠻地當(dāng)眾罵街:你不要命了!瞎他媽跑什么! 林孽挨了一巴掌也還在笑,然后把邢愫攬入了懷里:臉都白了,你是不是愛死我了?邢愫。 邢愫又一巴掌打在他身上,不提這些天來她接收的消息是怎么折磨她的,也不提這幾個小時她又是怎么度秒如年的:傻逼! 林孽在她耳邊低低地笑:你可以依靠我。 你是什么東西! 我是你的靠山。 邢愫微微皺眉,抿了下嘴,剩下的難聽話不忍心罵給他了。 她運氣不多,不知道人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如果遇到林孽消耗了太多,她希望可以用其他東西抵押。她有錢,多少錢都可以,實在不行用命,來世的,生生世世的,她都可以拿來抵押。 只要眼前這個人可以無恙到年華老去,哪怕他身邊不是她。 這是她能給予他最高級別的愛,她可以不擁有,但他一定要幸福安樂。 林孽像是看透了她一樣,蹭著她的頭發(fā),說:沒有你我不會好過的,你別想丟下我。 邢愫就再也撐不住了,抱緊了他。周圍人喧馬嘶,她卻聽不到,只想溺于林孽的懷抱。他說得沒錯,她愛死他了,她也承認(rèn),她根本無法想象沒有他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