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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孽沒告訴汪明月,施琪是他母親。

    他原本想永遠地跟施琪和施琪的一切割席,因為他并不對血濃于水這幾個字有什么詞面意義上的認同。對他來說,血緣不是親密關系的根本,只是血緣,而已。

    所以當他的血親要傷害到他真正在意的人時,他逼自己又拾起對過去的記憶,來到這里。

    汪國暉把施琪的東西送回那次,姥姥就病了,那時他在高考,考完姥姥一直很不正常,說一些矯情話,他就翻了她的通話記錄,找到了何景潤,知道了施琪、林又庭和汪國暉的所有事情。

    即便是知道了,他也很平靜,沒有什么想法,不覺得遺憾和怨恨,如果不是他們這些破事讓姥姥生病,還胡思亂想,他連理都不想理。

    現在也是,如果不是林又庭的報復威脅到了邢愫的生命安全和利益,他根本就不會干涉。

    他在辦簽證的時候就想插手這件事了,邢愫為這件事忙了一個多月,仍沒進展,是他知道邢愫不需要,所以猶豫了。

    為什么還是來了,是他發現,她需不需要都不是他袖手旁觀自己女朋友深陷麻煩的理由。

    他想讓她知道,他年齡比她小,但他并不用她來撐住他們這片天。

    他是個男人,男人擁有比女人更寬厚的肩膀,更高大的身軀,更勇猛的力量,就是來為她遮擋風雨的。

    他在警局打給邢愫,她沒接,他就給她發了個定位,然后坐在長椅上看著警務人員忙碌。

    此時他還不知道,林又庭的謀殺已經開始了,他買通了汪明月監區的獄警,再過兩小時,監區旁的加油站會起火,前來救援的消防車會爆炸,汪明月和下午前來探視的汪國暉會葬身火海。

    到那時候,因為嫌疑人意外身亡,西北武器在英國中央廣場引起sao動的案子會就此暫停,但輿論不會放過西北。

    不久后,林又庭也會從SL功成身退,進軍保險行業,做一個施琪也許會喜歡的大慈善家。

    林又庭的計劃很簡單,成功率很高,也很有成效,按照計劃,他將會是這場游戲的最終玩家。但只有他永遠不知道他的親生兒子也在警察局,他才會是這場游戲的最終玩家。

    *

    何景潤很抱歉地對姥姥說:去年,林孽來找過我。

    后面的事便不用再問了,姥姥放下了手機。

    林孽知道了,施琪,林又庭,汪國暉,他都知道了。

    三笠在一旁不解但很擔憂地看著姥姥,想上手扶她一下,她的身子卻等不及他動作似的,緩緩滑向沙發,癱靠在靠背,眼睛和鼻頭一瞬紅潤。

    也許,結局就該是這樣的。

    過去那些恩怨,林孽就該有知情權。

    *

    林又庭最后一次參加SL的股東大會,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在當眾宣布他已售出所持SL股份后,眾股東紛紛側目。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們感到驚訝,因為西北出事后,SL的第二次生命來了,林又庭這時退出,太不明智了。

    公乘捷沒有什么反應,在股東會議結束后,他把車開到SL大樓腳下,打開車窗,看向準備上一輛商務車的林又庭:兜兜風?林總。

    林又庭站在商務車前,看著從車窗探出腦袋的公乘捷,猶豫了半分鐘,還是朝他走過去。

    上了車,公乘捷笑著發動了車子,駛向新南大橋的方向。那里能看到整個東邗江的壯麗景象,是他們這座城市最叫人震撼的風景,也是年輕人們最喜歡用于見證愛情的圣地。

    兩個大男人站在觀景處,齊齊望向銀色鱗片一樣的江面。

    公乘捷突然收回眼來,問他:你還有去看過師母嗎?

    沒有。

    林又庭當年在服刑時,受到指導和引領進入這個行業,他后來尊稱那人為老師。這位老師卻不止他一個學生,公乘捷當年被自己組建的品牌踢出團隊,也是這位老師幫他從低谷中重生的。

    他們二人雖然談不上是師兄弟,但也是在這位老師的牽頭下有了業務上的往來,關系就比一般生意場上的人更近一些。

    公乘捷笑了下:如果英國沒發現你跟恐怖組織之間的合作,你還會退出SL嗎?

    早晚的問題。

    公乘捷說:如果你只是想讓汪國暉付出代價,有很多種方式,沒必要拉上西北,你搞不垮西北集團,即便是你成功讓它深陷輿論漩渦,他們也有得應對,棄車保帥就可以了,沒什么難度的。

    這不是林又庭要cao心的問題了,他對西北沒那么大仇恨,只是作為競爭對手多年,他找不到比西北更合適的替罪羊了。

    就算是他們最后跟孫耀武,或者邢愫解除合作,也跟他沒什么關系,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復仇。

    公乘捷嘆了口氣,是真有那么一點遺憾的意思:可憐邢愫這么個有本事的女人,要為你的栽贓嫁禍背鍋了。

    林又庭扭頭:怎么?你喜歡?

    公乘捷又笑了一下,他有一個溫潤的外表,也有一對善笑的嘴角,他好像永遠是與人和氣的,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笑面虎的原型。

    他問林又庭:你知道邢愫是誰的女人嗎?

    林又庭以為他要說邢愫和賀晏己的關系,說她跟環洋艦隊巡洋艦艦長的淵源,結果公乘捷說:認識林孽嗎?

    向來不會透露情緒的林又庭突然暫停所有的從容,身體本能支配的啟唇表明了他此刻的不適。

    公乘捷真為他遺憾:你計劃了一輩子的報復,逼自己不去了解你和施女士的孩子,你當然不會知道,你兒子林孽跟邢愫是男女朋友,并且為她放棄加入我的實驗室,就因為我有SL的股份,而SL是邢愫所在的西北第一武器公司的競爭對手。

    林又庭的鎮定悉數潰散,雙手撐在大橋圍欄上。

    他知道生活是充滿戲劇性的,可他沒想到,戲劇性只是命運為玩弄他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坐牢那些年,沒想過他這個沒一點感情的兒子,心里全是施琪。

    出獄后知道施琪產后抑郁,離世,他以為他會恨那半個兇手,又或者看在他是唯一連接他跟施琪的人,想把他接到身邊,悉心照顧,陪他成長然而事實上,他一生都在盡力忘掉他的存在。

    他從不去關心他的一切,他不想看到他跟施琪越來越像的眉眼,他沒辦法愛他,他只愛他的妻子,這個小東西沒有罪,但他又確實是致使施琪離開的罪魁禍首。

    他怎么能忍受?

    他是一個只會對施琪卸下盔甲的人,他這個脾氣秉性,怎么容忍一個那么像她、卻不是她的人存在于他的生命?他要以什么樣的方式去跟他相處?他又怎么坦然接受他出生讓施琪付出的代價?

    公乘捷跟他說:最近跟林孽、邢愫打了挺多交道,如果早知道他是你兒子,我或許早就告訴你他的情況了,又或許早就告訴他,你這些年是怎么過的。

    林又庭突然抬起頭,定睛看了他數秒,拿起手機,想立刻叫停計劃,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

    邢愫睡醒時實驗室里空無一人,她把防護眼鏡摘掉,捏了捏眉心,看著案前的數據發起呆來。

    她給談笑下達計劃繼續的指令后,就來到研發基地不停歇地工作了半天,忙到雙眼昏花,頭暈腦脹,然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人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情緒是很低落的,最近腦子接收了太多非她專業內的,也不在她承受能力內的消息,她感受到自己思路的閉塞,她認為這對一個工程師來說不是好事。

    她發呆了很久,就在她以為她只是在休息,等休息夠了就繼續工作的時候,她站了起來。

    她邊走邊脫工作服,走出實驗室,走過漫長的走廊。走廊的聲控燈在她走過時一盞一盞亮起,然后連同她的頭發被她急切的腳步甩在身后。

    走進辦公室,她拿起手機,打給談笑,電話接通后,沒給談笑說話的機會,直接收回了舉報那個澳洲國民品牌的指令。

    談笑那頭愣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沒問,回復她說:好。

    電話掛斷,邢愫把手機放回桌上,雙手撐在卓沿,面朝著桌面,用一動不動來對抗劇烈跳動的心臟。

    個人主義和突然開始講理都輸給了她愛林孽這件事。

    她愛林孽。

    無論他需不需要林又庭這個父親,她都不能再對林又庭下手了,她愛林孽。

    她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她的對手林又庭跟她做了一樣的決定。沒人知道未來某一天,他們想起這件事,會不會后悔,但若重來,結果應該不會有所不同。

    千鈞一發之際,身體本能才最能代表自己。

    他們無法傷害林孽,也不曾去試探、去賭博,無論林孽會不會因此受到傷害。不然如果所有事都能理智對待,那要用什么來證明他們的愛和在意呢?

    心情平復一些,她重新拿起手機,看到林孽發來的倫敦汪明月監區的定位,她還沒反應過來他為什么在那里,談笑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先接通,還沒說話,談笑已經焦急萬分,生怕別人搶她說話的機會那樣喊道:一監區爆炸了,汪國暉和汪明月死了!

    邢愫聽到時腦袋轟得一聲,耳朵開始聽不到聲音,沒有結束征兆的耳鳴癥狀成為她當下最深刻的感受。

    她連包都顧不得拿,攥著手機朝外跑去,邊跑邊打給林孽,林孽沒接,通話提示音嘟嘟嘟一聲一聲,響得她心亂,胸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