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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愫連夜趕回來,剛下飛機就想給林孽發消息,林孽像是跟她心有靈犀一樣,發了張照片過來,她本來走得飛快,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停住了腳。 她放大了那張照片,這自拍的角度怎么回事,這是林孽本人啊,那沒事了,真帥。 她忍不住慨嘆,要不是林孽長得帥,就這樣死亡角度自拍照,完全能當做攝影老師的反面教材。 她保存了這張照片,然后林孽就撤回了,她隨手給他打了個視頻電話,沒通。 她看著兩個人的對話框,皺起眉。 又生氣了? 談笑在這時給她打來電話:到了? 嗯。 談笑剛從飯局上出來,喝得有點多,沒法去接她:我給你叫了個車,等下給你電話。 不用了,我有事。 什么事? 邢愫沒說。 談笑不問了,喝得有點頭痛,捏了捏眉心:怎么樣?拿下來了嗎? 邢愫那邊事還沒辦完,她是個逃兵:孫耀武還在那邊。 談笑沒明白:那你回來是要干嗎? 邢愫沒告訴她是因為有個可口的弟弟,可憐巴巴地說想她了,她沒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就回來了。 告訴她又得被笑話一番,而且她也回答不了她那些無聊的問題。 比如,就為了那個弟弟?色令智昏啊我的老板,你能不能有點主次觀念啊。 照她自己腦子里那套就是饞他身子的說法,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她并不是那種沒有自制力的人,為了這種事耽誤工作,她從沒干過。 可要是還有什么其他原因,她又想不到,想又要費腦子,所以干脆不搭茬。 談笑看她不說,也懶得問了:那什么,之前你沒去那飯局,這回必須得去了,有你之前在外交部的朋友,還有咱幾個老客戶,總裝幾個老搭檔。 邢愫有時間的話,就可以去:什么時候? 明天晚上。 到時候你再問我一遍。 沒得商量,這回你必須得去。 邢愫沒說話。 你不能老不去跟人交往,是,我是愿意替你,但你總得允許我有沒時間的時候吧?那這種時候,出現需要你跟人套近乎當舔狗才能解決的事,你怎么著?拖著? 邢愫說:要是需要我套近乎當舔狗,那我就不解決。 談笑不說話了,她突然明白了她跟邢愫差在哪里。 出現需要降低姿態才能解決的問題,她是妥協,邢愫是放棄。最后的結果是她得到了一個機會,邢愫損失了一個機會,但這個機會對她的人生有多少助益? 錢掙得多了,她也開始想不通,何必呢?如果她沒那么能掙,她丈夫是不是就會去掙錢了呢?女人太能干,是一件好事嗎? 她想不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邢愫有自由,而她只有枷鎖。 談笑越想越多,嘆口氣:這輩子過得夠憋屈的。 邢愫聽著她說話,點開了跟林孽的聊天界面,除了他那條撤回的提示,最后一則消息是她讓他等著,那她現在回來了,不告訴他好像太合適吧? 她想了半天,說:還有事嗎? 談笑知道她想掛電話了:沒。 掛了。邢愫掛斷電話,歸心似箭,等不及談笑給她叫的車了,打了個遠的到林孽家門口。 她還是用送快遞這個土辦法,這次來開門的是林孽的姥姥,兩雙眼睛對視,互相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姥姥沒等她問,便說:他不在家。 謝謝。邢愫沒問他去哪了。 姥姥跟她也不是可以坐在一起聊天的關系,就沒讓她進門。 邢愫也沒有進門的打算,走得匆忙。 邢愫從林孽家出來,走在路燈下,看著這趟熱鬧的居民街,家家有燈火,冷不防想到自己那么多家,總會挑偏遠的住。 她真的不喜歡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喜歡太過親密的關系。 但林孽是個例外。 他為什么是例外她不記得了,但好像從她幾次為他改變主意起,他就不是一個好玩的小玩具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家,剛脫鞋,一個陌生號碼給她打來電話,說是談笑喝醉了,一個人走不了了,報了她的手機號。她又把鞋穿上,拿上車鑰匙出門了。 到飯店后,她給談笑打去電話,剛響了兩下她就掛了她在大廳等候區看到她了。 談笑旁邊還有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夾著她,還趁她醉酒,神志不清,時不時摸向她的腰和大腿。 邢愫走過去,拿起談笑的外套,擋住她胸前的風光,把她拉起來。 兩個男人扯著談笑另一只手腕,不松手:你是哪位? 邢愫沒跟他們說明:松手。 你要不說你是誰,我們不能讓你把她帶走啊,這要是出事了我們付不起這個責任。 邢愫裹了裹談笑身上的衣服:到底是她留下來會出事,還是我帶走會出事,你倆心里門兒清,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東西,但你再不松手,我就讓警察來問你。 兩個人相視一眼,松開了手。 邢愫摟著談笑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那兩個人又后悔了,喊住了她。 她沒回頭,在飯店門童的幫助下堅持把談笑扶上車,然后扭頭對峙那兩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賤男人。 兩個男人一看她的車,又慫了一半,說話聲音明顯底氣不足了:我們也幫你守了她倆小時。 邢愫指指酒店大門:大廳有監控,是守了倆小時,還是占了倆小時便宜,我建議你重新說。 戴眼鏡的男人看這女人不是善茬,收起了那點齷齪心思,拉了下他色欲熏心的同伴:我們是看她一個人,怕她被別人撿尸,就坐在旁邊守了她一會兒,正好也沒事。既然你是她朋友,那我們就功成身退了。 這種顛倒黑白的屁話聽得邢愫直犯惡心,沒再跟他們浪費時間,開車走了。 回家路上,車內太安靜,安靜得同樣讓她惡心,她就隨手打開了晚間新聞。也是巧,主持人正在報道一則撿尸團伙犯案的新聞。 說是有些團伙專門蹲守在酒吧、飯店這些地方,發現有醉酒的男女,就悄悄帶走,實施犯罪。 他們尤其喜歡外來人口,外地到本地旅游的人,出了事,若不鬧到網上去,都會不了了之。目前正處于旅游季的城市是多發地區,遇害者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學生。 這個新聞讓從下飛機起就心神不寧的邢愫更加不安,林孽去北京比賽了,他一個人去的,他正是十七八歲的學生。 她心里很亂,不由加快車速。 * 林孽下飛機后,數學獎競賽賽方派了專人來接,然后帶他去了賽方安排給參賽選手的酒店。 他剛進房門手機就響了,他以為是邢愫,見是賽方咨詢老師,差點沒接。 老師跟他說:出來玩兒嗎? 不。 來吧,不少人呢,放松放松,心情好了狀態才會好。咨詢老師說:而且我們不是說好比賽前見上一面嗎? 好像是這么說過,但那也是咨詢老師單方面的,不過他還是給了他這個面子,洗了個澡赴約了。 * 咨詢老師做東的聚會就選在酒店頂樓的酒廊,到場十來個人,都是參加競賽的選手。 所有人默認的主角是上屆數學獎競賽的冠軍,目前博士在讀。他很謙虛,看到這屆競賽還有初、高中生,甚至表現出來一絲落寞。 咨詢老師向他也向大家解釋:人也不是初、高中生,都是精英班來的。 有人說:那也還是厲害啊,我可沒上過精英班,沒跳過級。 他們說說笑笑,林孽坐在角落,戴著帽子,無聊地刷著手機。 其實他在飛機落地時就開機了,看到了邢愫的未接視頻電話,也第一時間打回去了,但她沒接。 他已經兩天沒跟她聯系上了,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他也沒有別的渠道去知道她在干什么。他們之間只要一方的手機出現問題,就相當于在對方的世界消失了。 他心煩意亂地打開微博,代號187的賬號是他的小號,八條微博全都是僅自己可見。 無一提到邢愫,無一不是邢愫。 他麻木地打了一行字:挑戰,從此刻開始只想自己。 咨詢老師終于想起他,坐到他旁邊:終于見面了,口氣不小的林同學。 林孽收起手機:何老師。 我在這行做咨詢這么多年了,遇到的自信的學生,都是天才,最后都說到做到了。你是這屆唯一一個自信的,這才讓我十分想見你,但我真沒想到你的畫風是這樣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林孽沒覺得自己跟他們有什么不一樣,而且他也不是自信,只是陳述事實,他確實更在意獎金。 有一個漂亮的女人也走過來,手扶著林孽椅子的椅背:學數學的還有這么帥的嗎? 她一說話,包廂里的人才開始注意到林孽,這個戴著帽子穿著黑衣服,不抬頭絕不起眼的男生。 有人便說了:胡老師謙虛了,你可是我們這里的顏值擔當啊。 這位姓胡的漂亮女士是牛津大學的數學與計算金融碩士,華爾街工作多年,被國內一家投行挖了過來,工作之余跟一些數學家吃飯聊天,也算是個業余的數學家。 她不是來參加競賽的,她是有投錢在這個數學獎競賽上,又跟咨詢老師認識,就過來跟大家交個朋友,遇到資質不錯的,她還能幫他們拿到一些教授的面試資格。 與人方便,將來人家就能與她方便,她這筆賬算得很是精妙呢。 林孽只注意到她戴著一個星宿元素的項鏈,腦子又擅作主張地想到了邢愫。他在心里低罵一句,又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微博:挑戰失敗。順便關機。 起先他們互相客套,聊閑天,林孽不想參與進去,后來開始聊數學相關,他就認真聽了。 這些人很厲害,其中一位的某一個猜想甚至引起界內小規模的風浪,聽他們聊天很長知識,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個小時。 這位胡老師的男朋友是九點過了一刻來的,是一位波蘭人,他還帶來了一個林孽的熟人,邢愫。 林孽看著邢愫,完全想不到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他的潛意識希望她是因為他在這里。 邢愫比起他倒是淡定很多,靜靜地等這位波蘭人對在場的人介紹她。 胡老師認識邢愫:愫總? 邢愫也認識她,她在她的投行有股份。 波蘭人跟胡老師說:我上次跟你說在飛機上遇到一個熟面孔,就是你們公司活動上看到過的邢總,但可能是我表達有問題,她對我很抗拒,就沒認識成。這次又在飛機上遇到,我先跟她說了我們的關系,她這才對我沒那么防備。后來得知她也定了這間酒店,我們正好同路,就一起過來了。 胡老師笑著問:愫總是來北京出差的嗎? 邢愫一眼都沒看林孽:嗯。 胡老師也沒再問下去,有些投資方面的話題不適合在這些選手面前說。 邢愫也沒跟他們多說,越過他們,坐到吧臺,跟酒保要了杯酒。 林孽就在那群人當中,她一直沒有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她大概能想象到。 可是沒辦法啊,這個獎她投錢了,她還怎么當著這些人的面跟他表現出認識啊。 她也不知道林孽是參加這個獎的競賽,還是那波蘭人正好是胡總的男朋友,她問了兩句,這才知道這件事。 林孽是想參加這個競賽,還是缺錢了?缺錢怎么不跟她說?他要多少她不能給。 她正胡思亂想,胡老師坐在了她旁邊的吧臺椅,拍了她肩膀一下:愫總。 胡總。 當時我們分析師準備把這個項目發給你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下,因為你沒投過獎項相關的項目,沒想到你直接同意了。胡老師說。 邢愫是因為知道西北集團有培養科研人才的心思,并且跟幾個大學有合作,而這個數學獎雖然是私設的,跟公權機構無關,但有影響力,選手都很有實力,說不好就有選手會加入西北集團這個資助項目。 她雖然是一個業余投資者,但膽大得很,她可不怕風險,況且幾百萬的風險也不叫風險。 投著玩兒的。邢愫說。 胡老師沒多問,扯起了閑篇兒:你覺得這屆能出一個大牛嗎? 邢愫也沒跟他們聊過,光看面相能看出什么?何況她也沒看,因為不能看林孽,所以她就誰都沒看。 她把這個問題丟了回去:你覺得能嗎? 感覺實力差不多,但其中有一個,要是能出彩,肯定是數學界的一道風景線。 邢愫聽她這么說,感覺后邊的話都不用聽了。 有個長得很不像是搞數學的。 是嗎? 胡老師可能是喝多了,而且以前跟邢愫打過幾回交道,就覺得跟她算是朋友,開玩笑說:太嫩了,看久了把持不住。 邢愫把酒杯往吧臺一放:你男人還在那邊,多少要點臉吧。 胡老師一愣,酒都忘記喝了,酒廊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不清邢愫的表情,但她可以確定她很不爽。 邢愫起身朝外走,故意路過林孽,進樓梯間時偏了下頭,露出半張臉。 林孽拿著杯子,眼睛一直循著邢愫。 酒過三巡,未來的數學家們都有些興奮過頭,本來挺低調的人都開始話密了。 邢愫從酒廊出來,打開樓道的窗戶,點了根煙抽。 雙手撐住窗臺,煙霧吐給夜景,心里全都是林孽。 煙抽掉半根,樓梯間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了,她沒有回頭,包括那個人從她身后抱住她時。 他們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多久以后,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手機不用就扔了。 一個女聲因為抽煙抽多了有些沉郁,但聽聲音就知道她有最性感的唇。 一個男聲剛度過變聲期沒多久,就像他結實的雙臂和不用撩撥就硬得恐怖的東西,幾乎不用猜測就能知道他還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