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的名字，就是沖著他去的。

    最近發(fā)生了件大事，衛(wèi)家上門向華家提親去了。是衛(wèi)家嫡長公子，求娶華家嫡長小姐。兩家門當(dāng)戶對(duì)，兩人的生辰八字又相合，是份旁人求之不得的好姻緣。

    華家上下都為年底將至的一場盛大婚禮忙碌起來，人人的神色都沾著喜氣。祝鳩除外。

    只是見過衛(wèi)家下的聘禮，祝鳩也不好再有情緒。宗正寺幾乎沒有采買的差事，是九寺中最撈不著好處的一個(gè)。而衛(wèi)家竟下了這樣體面、至于過分豐厚的聘禮，足見誠意。

    雎鳩是真心因這良緣高興，日日笑意掩不住，能從靈動(dòng)的眉眼間流露出來。

    倘若阿姊當(dāng)真快活，祝鳩便愿意不去惡意揣測衛(wèi)家下這樣豐厚的聘禮，主要是向圣上表現(xiàn)忠誠。

    唯一需她在意的地方，是這提親的日子，與前世相比提前了月余。

    家中人終究不愿她摻和。

    *

    雎鳩待嫁，尋常宴會(huì)大多都推辭不去。雎鳩不去，祝鳩就更不會(huì)去，一并推掉了。但這次陳家辦的桂宴，祝鳩卻非去不可。

    因?yàn)轹馒F要她做信使，和靈湘接頭，將傳情之物送給她未來的夫婿。祝鳩見雎鳩眼神懇切，盈著柔情的水波，不忍拂逆，便去了。

    說來，女子的生活就是這樣無趣。未出閣之前，終日不是習(xí)四藝，就是參宴會(huì)，單調(diào)乏味。且祝鳩不愛四藝與書，日子更是單薄無聊，全憑棉絮似輕飄皺縮的日常填充架起來。

    雎鳩不來宴席，祝鳩身邊的位置便換了靈湘來坐。靈湘年歲小些，理應(yīng)坐原來祝鳩靠下的位置，而祝鳩就該坐但原來雎鳩靠上的位置。

    換到上首，離令儀郡主就更近了。

    令儀身邊比方來大都時(shí)熱鬧了一些，但和陳意映坐在起，一比較，就顯得太過冷清無力。她身邊最扎眼的，還是那云麾將軍府的小姐。

    眾女見其跟在令儀郡主旁邊，忍不住要嘴碎兩句。

    云麾將軍明明是鎮(zhèn)國大將軍的麾下，而府上小姐不設(shè)法親近鎮(zhèn)國大將軍府的女兒，倒巴巴地貼著這不很風(fēng)光的郡主，簡直是在下上司的臉面。但人人念及華二的脾氣，就又很能理解那可憐小姐。

    若有能在刁鉆且不近人情的華二那兒討著好的本事，怕是能把陳意映都哄得服服帖帖，遑論溫和的令儀郡主？

    一干有臉面的女子中，最易親近的便是和和氣氣的新貴，令儀郡主了。令儀不似華二或清貴文官家小姐一樣冷傲，也不像陳意映那樣刁蠻愛擺架子。她對(duì)誰都一般溫和，不將世家小姐劃出三六九等。

    于是，有些小姐便愿意舍了陳意映那條遠(yuǎn)道，改走令儀郡主這邊了。

    但略微有些見識(shí)或身份略高貴的小姐，暫時(shí)都不愿意撇開陳意映這頭。只因令儀郡主和陳意映比起尊榮來，竟實(shí)在差了許多。

    令儀雖是慎王的嫡長女，還有郡主品級(jí)加身，卻敵不過陳意映單一個(gè)陳家嫡女的身份。

    陳家嫡女，還是獨(dú)女。上有尚書令父親、太后姑母，此外還有一位皇帝表兄，兩位年輕有為、儀表堂堂的堂兄。

    而令儀只有一位前為廢太子的父王，榮辱全依憑做皇帝的伯父和做太后的祖母一念之間。且在人后，還不得不喚陳意映一聲姑母。

    不過幸而太后自來偏愛大兒子慎王，對(duì)令儀也寵愛有加，程度與陳意映相比竟不分上下，這才教教令儀能在眾貴女中勉強(qiáng)立住腳。

    能辨明現(xiàn)狀的人，即擇陳意映的人，算略有些見識(shí)。而能洞察走向，那才是真正人精了。

    鋌而走險(xiǎn)的云麾將軍，才是真有膽識(shí)。

    只是可惜了。

    祝鳩向上望一眼笑意宴宴的令儀長袖善舞，又乜斜一眼居于下首且不知大難臨頭的云麾將軍府的小姐，眼里浮出快意。她現(xiàn)只盼兄長能將她所言悉數(shù)告知父親，好教這訓(xùn)鳥女，先令儀走一步。

    華二小姐，什么事情如此有意思？，上頭有人涼涼地開口，一時(shí)教周遭都凍住了，鴉雀無聲，竟教你都露笑了。

    左不過想些日常瑣事。，答者聲音穩(wěn)當(dāng)，，舉了杯，向上頭輕輕一迎，陳小姐真是體察入微。

    陳意映今日挑事倒十分有耐心，聞諷刺之言也不惱，不緊不慢舉了酒盞，同祝鳩共飲宴上特有的蜜桂酒。

    下首有人觀祝鳩飲酒動(dòng)作，喲了一聲，出聲道：華二小姐簪的這纏花，色配的竟不是金桂。

    不消轉(zhuǎn)頭看，也知曉是令儀手里最得心應(yīng)手的引子。

    很別致。，上首的人接過話茬，一改蠻橫，征詢起人意見來，華二小姐可否站近些容我瞧瞧？

    饒是靈湘這樣鎮(zhèn)靜的人，見陳意映這擺明了做鴻門宴似的古怪派頭，也要攔住祝鳩衣袖，教她別去同人置氣。

    眾女見了，更是大氣不敢出，場面驟然寂靜無聲。云麾將軍府小姐旁邊坐的相熟的人格外驚惶，生怕上頭的人遷怒自己。

    而祝鳩的做派更教人吃驚。她按下靈湘的手，禮數(shù)周到，起來輕屈了屈身，繞過案幾，緩緩?fù)鲜仔小?/br>
    兩個(gè)交集內(nèi)容向來為比試傲慢的人，竟這樣和氣地說起話，一副十分相熟的模樣。旁人見了，面面相覷，只平白覺得二人交鋒即將擦出火花，要這干熱凝滯的空氣燃著。

    兩女貼得很近。近些，才能看清發(fā)簪，才便利耳語。

    祝鳩頗為貼心的彎腰，教坐著的人不必抻著脖子便能看清那纏花的樣式。她輕蹙起眉，關(guān)切問人看清了否。

    當(dāng)真很別致。，坐著的人伸手欲去取來細(xì)看，但先在祝鳩耳旁低語，只是你不配。

    祝鳩見人動(dòng)作遲緩，伸手自取了那花按進(jìn)人手里：不過是個(gè)不值錢的玩意兒罷了，沒誰配不得的。

    坐著的人的耐心到底是裝出來的，不比祝鳩真從容。聞祝鳩竟下遲敘意的臉面，當(dāng)即變了顏色，語氣也更重些：你若識(shí)相，就別想著招惹遲敘意。

    怎么，我周身是有甚特別之處，教我在與國公大人有交集中的女子中一枝獨(dú)秀了？祝鳩輕笑一聲，反問陳意映之失態(tài)。

    陳意映無言反駁，只接著前話繼續(xù)說起來，賣弄優(yōu)越：我的名字，就是沖著遲敘意去的。言外之意，要人知難而退。

    意映，意、映。原來是這樣。祝鳩翻覆讀一遍，聽懂陳意映的話。而她只不痛不癢應(yīng)一句：令尊大人真是有遠(yuǎn)見。

    二人語氣或有輕重，但音量不足以教旁人聽見。眾人觀其動(dòng)作，又見二人面色改換，想起上次宮宴的事，一時(shí)心里有了數(shù)。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下首的女子屏住氣，只敢悄悄往上探一眼，佯裝無意飲酒。

    這邊席上這樣大的動(dòng)靜，陳府的侍婢見了忙往一眾夫人所圍的宴席上走，悄悄同陳夫人說了席上情形。陳夫人聽過，知曉是陳意映先鬧，就放任她去了。

    令儀雖與陳意映挨得近，卻聽不見二人耳語。

    既聽不見，她便四處觀量情形。上首清貴家的女子不屑探聽二人拈酸吃醋的事，真自顧賞起桂來。下首的女子，不必她們悠然，惶惶不安，有些飲酒，有些用菜，就是不敢出聲。令儀敏銳見有侍婢無聲無息地隱走，心知該是去報(bào)信了。

    她往右瞟一眼，見二人正值劍拔弩張之際，無暇管顧四周，便借機(jī)教眾女舉杯，自下而上共飲，才教氣氛舒泛咯些許。

    二人的攻防來往還沒結(jié)束。

    坐著的人握緊了纏花，扭曲了桂花瓣尖彎折的形制。

    陳文柯要給你臉面，我卻是不給的。，陳意映語氣凌厲，畢竟同為上位者，氣勢不比祝鳩差。

    簪上的飾作花骨朵的珍珠都震顫起來。陳意映挑眉冷笑，補(bǔ)了一句：你別太得意了。

    祝鳩扶住那珍珠，笑彎了雙眸，頷首輕輕應(yīng)道：你也是。很像是只路過停歇的蝶告誡爛漫的花小心蜜蜂。

    誰說蜜蜂勤勞？不也是占著天時(shí)地利，才能白白采走蜜。

    言畢她直起身，從容不迫地歸了席。靈湘見祝鳩含著笑，揪著的心一松，想來是無甚么問題的。

    妙jiejie，她同你說什么？

    說笑話罷了。從前不知道，她人竟這樣有趣。祝鳩只輕抿一口桂釀，說話卻竟像醉了一樣。

    靈湘聞言嘟囔一句：我從前也不知道，jiejie竟這樣愛笑。

    見祝鳩下來，眾女的眼神都忍不住她身上投。只是半天見她只有一笑，再也沒什么情緒起伏，便打探陳意映的神色去了。

    陳意映雖憤憤，也不愿意教人看笑話，強(qiáng)摁下情緒，裝出一副祝鳩眼中十分拙劣的風(fēng)輕云淡模樣，但足以將遠(yuǎn)處的人騙上一騙了。

    就算是捻金絲做成的纏花，于她而言也終究只是朵纏花，值不得貴價(jià)。

    因此，就算是摻了溫情的虛情假意，也終究是一時(shí)興起，不值得她看中珍惜。

    *作者有話說：

    來還債了！謝謝大家要投給我但還沒投（？為什么會(huì)有這種人）的珍珠！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