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沒有期待

    陳默他們班對于劉楊的存在早已司空見慣，但是對于陳肅，陳默一直知道，她哥哥站在那里，就無法被人輕飄飄地忽視。

    從各個樓道回來的男生女生路過這兩位身邊，都會禮貌帶笑地打聲招呼，對老劉說：

    老師好！

    連帶著站在他身邊的陳肅，也被人喊了好幾聲：陳叔叔。

    陳肅有點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煩惱，他本身的年紀三十不到，絕對算得上年輕，但是他現(xiàn)在面對的是一群十七八的孩子，甚至有些坐在高三教室里其實年齡比這更小的孩子，叫他叔叔也是一種尊稱。

    陳肅正在這里感慨歲月和自己悄然生長的代溝，那頭陳默就呆在原地，有點不敢邁步。

    那晚她哥哥依然是精致俊朗的。

    她內心偏愛男生穿筆挺的黑色襯衫，也是起源于陳肅。陳肅穿黑色襯衫淺色西褲，長身而立不茍言笑的樣子，實在是過分好看，讓她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對于異性審美有了些許苛刻要求。此刻的陳肅也是如此。但或許每個男孩兒穿不同的衣服都有不同的好看，是她需要擴展自己的審美。

    她知道待太久，被她哥發(fā)現(xiàn)是在故意拖延見面的時間，對于陳肅來說更是打擊，陳默緩了幾秒，就放松自然地往前走，直到陳肅和老劉同時發(fā)現(xiàn)了她的靠近。

    陳默來了。老劉說。

    陳肅看著她，眼底都是笑意。

    陳默站在她哥身邊，聽老劉和她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些她的基本情況。

    又想到剛剛過去的月考，陳默心里一片空落落的難受，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特別想要鉆地縫逃避結果的感受。

    不過幸好，老劉沒有當陳肅面問陳默這次月考考得怎么樣，他最后也只是日常夸了幾句陳默的表現(xiàn)，說陳默有了同桌以后，學習自覺性提高太多。陳默就害羞地點了點頭。

    陳肅讓她回去教室整理一下東西，他這次來就是帶陳默回家好好過一個周末的。

    陳默聽話地進了教室，發(fā)現(xiàn)宋程碩已經(jīng)在座位上了。

    陳默把書包放下，拿出拍立得隨身背著，宋程碩看她填了一張請假單，知道她這是又要走。

    那個索尼，等你回來了我再送給你。

    好。那我先走了，我跟我哥回去過周末。

    嗯。再見。

    拜拜~

    陳肅站在門口，看陳默和宋程碩互相道別。

    現(xiàn)在確實是熟了不少，分別時會打招呼了。

    陳肅表情有些微妙，他在心底里嘆了口氣，剛剛在頒獎典禮開始之前，他在后臺被一個校領導叫住寒暄了幾句，借著一個側角，他就那么很不設防備地看到他倆抱在了一起。

    不知道當時的表情和心情到底該是什么樣。

    陳肅只能裝作沒看見。幸好，兩個人的擁抱持續(xù)得很短，近似禮節(jié)，還聽到陳默對他說加油。

    陳肅就只能安慰著自己，陳默和那個男生是單純的異性朋友，而已。畢竟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多變又靈活。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回去的路上，陳肅察覺到身邊陳默的心情不太好。

    雖然一直在擺弄自己最愛的拍立得，但是陳默的眉頭總是輕輕皺著，是一種底色情緒的展示。

    心情不好嗎？

    陳肅問了一句。

    陳默放下拍立得，那一刻有些失控，她果然不太適合在陳肅面前隱藏自己的壞情緒。

    哥，我這次月考一塌糊涂。

    陳肅聽完，嗯了一聲，表示他接收到了這個消息。

    理綜，相當于交了白卷，我真的不會做。

    陳肅又點了點頭，對此也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劉老師跟我說了。這次題目遠高于高考難度。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這樣很不對啊，明明是學校正兒八經(jīng)組織的月考，這次成績都會發(fā)榜排名，還會按照這個來排序發(fā)放獎學金，卻要用這種不合理的難度來打擊學生自信心，它到底是為了什么！陳默小范圍地發(fā)xiele一下自己心里的郁悶。

    你覺得很難，別人也會覺得難。

    才沒有，我覺得我同桌又會是滿分。我感覺我就是無法超越其他人，我能把我自己做好就很不容易了。陳默委委屈屈地扭過臉看向窗外。

    那就做好自己。不要想別人。

    但我自己不好，我做的我自己，是不值得做的自己。陳默按著那個邏輯又往前進了一層，得出了這么一個不太好的結論。

    陳肅啞然失笑，他趁著紅燈的那幾十秒間隙，伸手過來摸了摸陳默的頭，揉了揉她軟軟的發(fā)。

    你很好。這一次考不好，還有下一次，還有很多很多機會，慢慢來，不要著急。

    這些都是萬能的空話，但是很多老道理，就是最真實的道理，只是起效真的太慢了。

    哦。陳默知道有些情緒點到為止就可以，再多就矯情了。而且會讓她哥為難。

    在我眼里，你很好。你就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陳默微撅了下嘴，以示自己不能贊同陳肅這護犢子的偏愛，他不夠客觀，卻也覺得不能老是給她哥出這種難題。

    那個周末陳默賴在房間里休息，陳肅沒有過多干涉她幾乎是住在床上的慵懶作息，只是有些時候，當他把早餐直接拿進她房間的時候，陳默不得不起床，接受她哥哥不動聲色地叫早。

    周末的最后一頓晚餐，陳肅有幾個關系很好的朋友說要一起聚聚，陳肅問陳默愿不愿意去，正好吃完晚飯，時間恰當，直接送陳默去學校。

    都是你認識的......叔叔阿姨。陳肅說這話的時候無奈了很久，還是得承認，他身邊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好朋友有很多，這個時候再叫哥哥jiejie確實不合適。雖然和他年歲相仿，但是為表尊重，陳默喊叔叔阿姨，并不為過。你小時候我?guī)闳ヒ娺^。那些同學聚會，你還記得嗎？

    記得。

    所以，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出去吃晚飯。

    好。

    陳肅的好朋友一般人品都不會差，陳默也會跟著一起喜歡。

    晚飯的氛圍一直很好，因為從一進門起，陳肅的老同學都齊聲感慨陳肅和陳默長得越來越像了，陳肅跟吃了長生不老藥一樣，至今和十八歲沒什么區(qū)別，而陳默則是越長越有突出年齡限制的成熟美，卻有一個萌系的小身高，讓人總是懷疑她只是個初中生。

    我本來就不老。陳肅反駁了幾句嘴。

    其他同學就笑他怎么還不承認自己快三十了卻絲毫沒有結婚的打算，然后拉著陳肅看他們自己寶寶的滿月照片。

    晚飯有一道菜是油燜蝦，陳肅戴著手套親自剝，把蝦rou送到了陳默碗里。

    以后你媳婦兒肯定吃醋，因為你不可能對另一個女人像對你meimei這么好了。

    陳默把蝦rou送進嘴里的時候，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什么把她噎到了，雖然這句話里都是夸贊陳肅對她好，可她還是被其中某個字眼的威力給哽到了。

    旁邊有幾位已婚女士打斷了陳肅兄弟的一番感嘆。

    不會吃醋的。將來陳肅要是考慮結婚，他肯定還是會喜歡事業(yè)有成的成熟女人，到時候能和他一起照顧默默。

    而且默默將來也是會談婚論嫁的。不然還能在哥哥身邊待一輩子呀？

    陳肅垂了下眼皮，摘了手套又給陳默夾了一筷子青菜。

    然后等著飯桌上誰又開啟一個新話題，把這頁翻過去。

    默默是不是要高考了呀？

    陳默正在吃東西，陳肅代她回答了：

    對，今年高三。

    成績怎么樣呀，想考哪里呀？

    她還好。陳肅模糊了一下指標，同時也謙虛了一下措辭。

    其實不算是謙虛，說陳默還好，陳默都覺得自己是勉勉強強。

    在南市一中是嗎？

    不是，在清和一高。

    那里呀。嘖嘖，競爭壓力是真的大，不過好像是你公司有資助是吧，難怪會讓默默去讀。

    陳肅笑而不語。其實也沒有刻意因為他有資助，所以就一定要讓陳默去清和一高。

    最近南市不是有個教研杯競賽嘛，清和一高的學生真的太牛了。我侄子在南市一中，競賽題做不過人家。

    但不是也得獎了嗎？

    是啊。那個同事眉梢隱隱有得意的神色。但我侄子想要考北都大學，那個獎項能加的分不如一等獎高。

    不是說不能加分嗎？陳默脫口而出。如果真的有加分條件，那這個條件會比禮物值錢得多。

    能啊。只不過不是加在高考上，北都大學每年都有自主招生名額，專門招這種天賦高，競賽成績好的學生。能過自主招生的，高考分數(shù)要求會降低，特別好的，說不定還能免試。

    默默你有參加嗎？

    陳默愣了一下，搖頭把自己搖害羞了。

    沒事，正常參加高考也有機會考上很好的大學。

    這些東西陳默都沒來得及想，或者說當她升入高三的時候，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理綜成績，有點不敢想。

    我侄子目標就是北都大學。

    北都大學是真的好。

    我侄女也是。

    我兒子也是。

    你兒子才滿月！

    那我未來也希望他讀個好大學。北都大學作為目標可以追求嘛。

    飯局結束后，陳肅開車送陳默回學校。

    陳默拿著手機搜索了一下北都大學的歷年高考分數(shù)線。看完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未必要去北都大學。陳肅沒有看她，卻知道她現(xiàn)在在看什么。

    那哥哥希望我去哪所大學呢？

    這個不急，等高考完以后再確定也可以。志愿填寫跟平時的高考學習沒什么必然聯(lián)系。

    陳肅的話是冷靜客觀的。

    但他忽略了當前陳默的心理狀態(tài)。

    不管他多么想給她減輕壓力，讓她輕裝上陣，陳默都已經(jīng)處在了一個極端高壓的環(huán)境里，產生了自己從未經(jīng)歷過的自卑情緒。她對未來一片迷茫，只是模糊地感覺，她不想要變成一個不好的人。

    那具體是什么樣的，如果陳肅有所期盼的話，她一定會更有動力。

    這次考得不好，我恐怕得不到二等獎學金了。可是你看看你同事們家里的小孩，動不動就這個獎那個獎的，差別好大。是她過去沒有努力。是她揮霍了假期時光，在泡吧打游戲，在和江之恒沒日沒夜地瘋玩，她現(xiàn)在后悔了。

    而后悔的情緒達到巔峰的那個時刻，就是在餐桌上，別的同事都討論得熱火朝天，但她哥卻一直保持沉默。

    是她太拿不出手了。

    陳肅還是笑著安慰她：不要在乎這個。高考是最重要的。

    獎學金也不用在意。下次還會有。如果你需要錢花，我可以不打在你的銀行卡上，直接轉賬到你的校園......

    不用了。陳默突然高聲打斷了他。

    陳肅抬頭注意了一下她的表情，那是一個十足的賭氣的表情。

    哥，我到了。可以停車了。

    這個口不是離你宿舍比較遠嗎？

    我先去教室自習吧。

    也不用.....

    哥你開門。陳默最后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語氣里的不悅已是清清楚楚。

    陳肅踩了剎車，彈了鎖，陳默打開了車門。

    臨下車時，陳默又悶著腦子給了情緒積累到頂點的一句：

    是哥哥你不在乎我未來變成什么樣，還是根本就對我不抱任何期待了呢？

    這話把陳肅堵得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當他想要反駁的時候，陳默已經(jīng)砰得一聲把車門重重關上，然后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校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