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抱抱2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周考以后，老劉把宋程碩叫走了挺長時間。

    直到晚上的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宋程碩才回來。

    陳默簡單收拾了個東西，就準備回宿舍了。

    這個班開課之后，她和宋程碩開始自然而然地一起回宿舍。雖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太順路，宋程碩每次都還是會跟著陳默到女生宿舍樓下，才折回自己的宿舍。

    老劉希望我周末去參加鄰市的一個數學競賽。

    鄰市？是南市那個教研杯嗎？

    他們手里拿著一兩本筆記本，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一起跟著人流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聊。

    對，就是那個。

    哇，好機會啊。能加分嗎？

    不能。就是檔案記錄里能好看點兒。然后競賽有獎品。是一臺索尼攝像機。你想要嗎？

    啊？陳默愣了一下。你是問我想不想要？

    對，我看你有一臺拍立得。上次你過生日的時候，咱倆不熟，現在......補給你一個生日禮物怎么樣，剛好我拿獎應該沒什么問題。

    這就是學霸的自信吧。

    那我也補你一個生日禮物吧。你比較喜歡什么？小王子看完了嗎，要不要新的英語原版書？

    宋程碩那邊安靜了一會兒，他在腦海里搜尋了一番，并沒有想到具體想要的東西，但是這個機會又不想給的太隨便。

    我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反正是補的生日禮物，不在乎時間的對不對？

    也好。你想到了就跟我說。那我先提前祝學霸考出好成績啦~

    陳默站在宿舍樓下，一邊說，一邊對宋程碩招招手，說她到了。

    她轉身上樓的時候，宋程碩在后面突然說了一句話：

    晚安。

    陳默頓住，她轉身看著樓梯下的宋程碩，他還站在那兒，嘴角抿著，是在淺淺地笑。

    晚安。

    陳默對著他嫣然一笑，揮手示意再見后她又上了樓。

    那是他們第一次說晚安。

    總感覺那不是什么特別大不了的事情，卻又有些不同尋常。陳默有點不明白，又似乎是有所察覺。最后沒想到答案，她看時間不早，直接關燈睡覺了。

    宋程碩去參加競賽那天，陳默一個人在教室學習了大半天。她決定從高三開始，她再也不會翹掉周末的班級周考自習了，這是她和宋程碩的約定。

    宋程碩跟她說，要是陳默能夠撐到兩個月，把那本題庫做掉三分之一，月考成績進班級前二十絕對不成問題。

    能進前二十的話，獎學金就是五百塊了。誘惑還挺大的。

    陳默要踐行這個約定。

    盡管考驗開始的第一周，她失去了宋程碩這個嚴格的監督人，過了大半天靠著自律對抗懶惰的自習生活，但是想著宋程碩傍晚晚自習之前就能回來，看到她在認真學習的話，至少不會對她感到失望。

    陳默耐著性子啃最難啃的理綜真題，做得連連嘆氣，每次做下一題之前，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在她麻木地復刻著題目中的變量，在草稿紙上畫一個物理小滑塊時，宋程碩背著書包從后門走進來，悄無聲息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側頭看到陳默還在啃之前約定好的理綜題，他彎唇一笑。

    陳默轉頭來看他，顧慮教室落針可聞，她在草稿紙上刷刷寫了一句話，推到他面前：

    競賽題做得如何？

    宋程碩攤開英語習題冊，掃了一眼陳默的草稿紙，拿筆在自己草稿紙這邊回答了：

    你好好做題，下課再說。

    我不會做。陳默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哭臉。

    那也要硬著頭皮做。宋程碩沒給她退路。

    陳默吐吐舌頭，撓了撓臉，又繼續投入了題海。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陳默的解字只寫了左邊一半，就放了筆不寫了。

    競賽怎么樣？

    應該沒問題。宋程碩自信一笑：放心，答應給你的索尼，一定不會少。

    其實比起索尼，我感覺我看到你現在這么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更開心。陳默回應。

    她話說完的檔口沒察覺到什么異常，只是隨后再看宋程碩的表情時，他的眼神，卻總讓陳默覺得她似乎是說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宋程碩定定地看著她，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特別看不夠的地方，他就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你最近怎么了宋程碩。陳默忍不住開口問他。

    宋程碩削弱了目光里的熾熱，收回去，微微一笑：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總感覺你最近老是看著我，好像我身上長了些不尋常的東西。

    你確實，不太尋常。

    宋程碩耳根子有點發燙。

    他咬了咬嘴唇，最后只是低聲說了一句：陳默，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很好看啊？

    啊？這一句又把陳默說愣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勾了勾發尾：你怎么突然說這個？

    就是，說個事實。宋程碩收回目光，看著前面。

    這時班長看班里同學來得差不多了，在講臺上宣布了一件事：大家可以輪換座位了。最后一排的同學可以輪換到第一排，這樣一排一排地往前換，有哪一組同學不想換，就那一組保持原狀，順延到其他排換。換座位還和以前一樣，大家自愿就行。

    宋程碩看著四周立刻乒乒乓乓開始燥起來的聲音，有些茫然地四處看了看，沒看懂，轉頭看陳默倒是氣定神閑。

    你要是想去第一排坐坐，你就可以去跟前排同學商量一下。你這種大學霸，坐在哪兒都會很搶手的。陳默看他疑惑，就來給他解釋。

    那你不換嗎？

    我不想換。我覺得坐這兒挺好的。

    上課走神，晚自習早退，早自習遲到都不容易被發現，確實挺好的。

    宋程碩在心底里把她那點小心思拿捏了一下。

    那我也不換了。宋程碩說。

    沒事。你要是換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也還是會去找你講題目的。

    你換我就換。

    我不換。

    你不換我就不換了。宋程碩覺得他剛剛是在跟她說了挺久的繞口令。

    為什么呀，難不成你覺得坐哪里都不如坐我身邊？陳默自覺頗為自戀地夸張了一句。

    宋程碩卻低垂了一下眼，點點頭，說嗯。

    啊？陳默又一次沒聽清。

    坐哪里都不如坐你身邊。宋程碩是標準的理工男，這種話能如此自然說出口，總讓陳默覺得自己那剎那的情緒波動，是不是誤解了他的意思。

    那......我覺得坐你身邊也很好。

    陳默說完，他倆一起笑了，嘴角彎起，都快掛到耳朵。

    在全教室吵吵鬧鬧搬著桌椅互換座位的背景里，陳默和宋程碩就坐在角落的最后一排，氣定神閑地看著別人忙碌，心里都在默默消化剛剛的那一點點小雀躍。

    那次競賽的獎品直接寄給了學校。學校匯總了高三學段各種競賽的得獎情況，成績驕人，決定舉辦一個校級的頒獎典禮，讓剛剛開學的高一高二學生都來看看清和一高的高三學長學姐有多優秀，好有個長遠目標，向著榜樣前進。

    同時，頒獎典禮的時間定在高三基礎強化班收尾的最后一次月考之后，剛好宣布基礎強化班順利收官，也給緊張學習的高三學生一個短暫的調整間隙。

    宋程碩知道自己要是想拿那臺索尼，就必須穿著正裝，站上幾千人圍觀的領獎臺，發完一段長達一分鐘的獲獎感言，他頭疼了挺久。

    陳默看出來了。

    他依著校方安排，參加那次頒獎典禮的第三次彩排時，陳默沒有午休，偷偷跑去后臺看他。

    緊張也很正常。沒關系的。到時候你站在臺上，也看不清底下的人，就叭叭叭說詞兒就行。

    我視力特別好，好像是能看清的。這對宋程碩這敏感的社恐來說，不算是什么好事。

    那，那你就不看人，抬著頭看那邊墻，這樣也會自然很多。

    那天你坐在哪里，我可以看著你嗎？

    那天是按班級坐的，我也不知道我會坐在哪里。但是你要養成習慣，發言時抬頭挺胸。我今天可以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間，你練習一下，再多抬會兒頭，看那上面就行！

    好。

    陳默說完就要往外走，宋程碩連忙叫住了她。

    等會兒，你一來，我還是有點緊張。怎么辦？

    陳默又退了回來，嘴里emmm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在認真地想辦法，有什么不靠譜但有效的心理暗示可以給他呢？

    可以抱抱我嗎？

    宋程碩勾勾嘴角，眼神里亮起了期待的神色。

    陳默一愣，抬頭看他。

    宋程碩從小最缺失的，就是這樣被關心的小細節，除了經濟，在其他方面，他從小就很特立獨行。寫作業，學習，考試成績，升學，只要是能靠他自己的努力完成的，他完全只靠著自己的內在動力去做，可是也因為這一點，他很少對除自己之外的事物抱有期待，交友，玩樂，他從來不敢主動踏出第一步，也從不期待別人對自己好，不抱期待，沒有希望，就不會落空，就不會失望，這也是他的人生信條。

    他不想要成為一個被別人牽動情緒的人。

    但在陳默面前，這個信條被打破了。

    陳默痛快答應：來，抱抱。

    她上前一步，很禮節性地用雙臂環繞過宋程碩的背，掌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側頭在他耳邊說：加油。你超優秀的！

    宋程碩被她抱住的那一刻，驚訝得忘了回應。

    這個擁抱中間空了很多東西，除了陳默的胳膊和他的背，這個很友善的擁抱根本不帶絲毫親密，可宋程碩還是在陳默靠近的那一秒摒住了呼吸。他喉結動了動，直到陳默抱完，仰起頭看他，問他這樣好些了嗎？

    宋程碩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好了。我馬上就進去了，你趕快去下面坐著，我試試看后面的墻，不看人！

    行！

    那次彩排后，兩個人的相處還一如往常。

    在陳默眼里，那個擁抱是很淺的，在她和江之恒的相處里，異性之間真正的親密舉動幾乎做盡，這一點友人的擁抱算什么？這么一點互動沒在她心里留下痕跡。但對宋程碩來說，卻完全不是這樣。

    他是有反應的，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都有......

    但是通通不能說。

    陳默那時候還在緊張準備最后一次月考，她聽到老師透露這次月考試卷的題目依舊是偏難怪以后，整個人的氣場都有些down,做題目的狀態也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留意到宋程碩為了頒獎典禮緊張，她也不怎么問他題目了。

    月考就那么勢不可擋地降臨，把陳默考得一臉懵。

    她是稍稍有所挫敗的，畢竟她的弱勢非常明顯，理綜卷子上大面積的空白，讓她在考場上膽戰心驚，慌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前之所以那么佛，是因為高一高二考試的時候，題目真的沒有那么變態，她不求考第一第二，考個差不多算在好這個范圍里的成績，她自己就覺得滿足了。

    但現在不是這樣。按照這個月考的難度，她覺得自己恐怕是考不上大學了。

    下了考場那一瞬間，煎熬感加劇。但是她無人可說。

    從考場走回教室，在后門跟匆匆出門的宋程碩撞了個滿懷。

    考完試的清和一高高三學生，是很興奮的。

    高一高二的學生剛開學，晚上不上晚自習，先來了個啟航的頒獎典禮，他們也開心。

    大概此時唯一心里很堵的，只有陳默。

    你回來啦？

    嗯。

    我馬上要去后臺了。你現在就去嗎。還是你要回教室有什么事？

    我沒有什么事。陳默看宋程碩一臉輕松的樣子，她知道理綜越難，宋程碩就越開心，他什么題目都做過，緊張學習之余參加競賽都能輕松拿獎，他一定體會不到陳默現在的心情。

    那一起走吧。行嗎？

    行。陳默就沒回去，和宋程碩一起往學校大禮堂走。

    禮堂口是分流的，需要領獎的高三學生從右邊門去后臺，一般的觀眾就從左邊門去觀眾席按照班級位置落座。

    宋程碩拉著陳默進了右邊門，那時候已經有來來往往的人向左右兩邊門走來，宋程碩看著有那么多人向他們投來目光，就已經有些拘謹了。

    你現在就緊張了？

    有一點。

    別緊張。你只要往臺上一站，有時候都不用說話，主持人把你的成績和得獎情況一報，底下就是一片驚嘆聲了，你說什么都可以，都是值得膜拜的。陳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站了一會兒，隨后看著即將開始，往右邊門來的人越來越少，陳默讓他先進去聽安排吧。

    宋程碩一言不發，在她想要轉身之前，伸直胳膊，把陳默往懷里一拉。

    這個擁抱比上次那個要親密不少。

    但也只是讓兩人的肩膀撞了一下，就匆匆彈開。

    陳默的側臉還是放在宋程碩的肩膀旁邊，她有點發愣。

    那.....再抱抱我吧。

    陳默想了想，勾起嘴角，松了口氣，抬手又安慰一般地拍了拍宋程碩的肩膀。

    行。

    宋程碩的世界在那一刻變得很安靜。

    安靜到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后來，頒獎典禮結束了，陳默的位置有點偏，但還是拿著隨身攜帶的拍立得，把宋程碩發言時一本正經的樣子拍了下來，還拍了好幾張。

    散場后，宋程碩去拿獎品，陳默就跟著大部隊人流往回走。

    上樓拐了個角，陳默往教室后門口一看，頓時停住了腳步。

    她大概也不會想到，陳肅會在那個時候和劉楊一起出現在她座位旁邊。